清远战俘被押送回国,漫漫长夜,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营帐间的空地上点起一堆堆篝火,寒照国军士围坐火旁。战鼓敲得震天般响,并无肃杀之气,而是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有人弹琴高歌,围住篝火起舞。
喧天的热闹中,唯有阮贞感到一阵阵发冷。她记得这一夜,她作为落败的一方,被寒照将士肆意取笑。曾经的她刚直不屈,拖着重伤的身子,用武力和尖刻的言语一一反击,最终却败在他手下,还被……
阮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固在言寒铮身上,平日里冷酷的端王爷这会儿也放下架子,正在端起酒壶豪饮。棱角分明的面容被火光映得发红,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就是这样,那天他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撕开了阮贞的衣服。
言寒铮余光扫到角落里的阮贞,被她带着深切恨意的眼神猛然刺中。他此时已有三分醉意,比平素少了些冷静自持。他丢开酒壶,大踏步走到阮贞身前,扯着她的衣领强迫她与他对视。
“我赢了你,你就这么恨我?”
“我没有。”阮贞想躲避,但下巴被他右手捏住,动弹不得。
言寒铮眯起眼:“可你的眼神,分明恨不得杀死我千百遍。胜者为王败者寇,若今日是我落于你手,还不一定有没有命在。阮贞,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本王哪里对不住你?”
天,听到这样的问题,阮贞恨不能一口咬住他,将他一片片撕碎。但是,但是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她怎么能告诉言寒铮,前世他占据了她的身子,囚禁了她的自由,将她高傲的自尊碾得稀碎?这种无稽之谈,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何况平心而论,自昨天她被言寒铮俘虏至今,他的确没有做过一点对不住她的事。
“你……你自己心里知道。”阮贞语塞,只能这样无力地反驳。
言寒铮迷茫地看着她的眼睛,该死,她无理取闹的样子也这么好看。他原本想着,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带走她、看住她、拥有她,可她这两天这么乖,像一溪春日的暖流,软得让他舍不得用力。
两人这样面对面的僵持了一会儿,微妙的气氛被一把阴阳怪气的笑声打破。
言寒铮眉头一皱,又是叱干野望那家伙,他对他种种明示暗示,这人竟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他不悦地看向半醉的将军:“叱干,你又有何事?”
叱干野望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肆意地对着阮贞上下打量:“喂,败军之将,本将军要你为寒照国三军将士献舞一曲!”
他音量很高,周围数百人均听得一清二楚,闻言“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嬉笑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叱干野望惬意地抱着胳膊,打算欣赏女将羞窘的表情,却意外地发现她只是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仿佛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她一点都不觉得吃惊一样。
言寒铮心中跳出四个字,功高震主。叱干野望一向特立独行,如今明知道他对阮贞不一般,竟敢故意拿阮贞挑衅。
他有心教叱干野望知道自己厉害,但一方面隐隐猜到背后的主使是谁,不欲露出颜色让他得逞,另一方面,他也想挫挫阮贞的锐气。
“好。”
言寒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而身边的阮贞又大声补充道:“只要叱干将军不嫌阮贞粗鄙,我自当为将军凑个兴。”
言寒铮又惊又怒,这女人……简直没有一丝锐气可言!
对于叱干野望的要求,阮贞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前世他倒并未提出跳舞一说,而是要阮贞为他敬酒。当年的阮贞自然不会轻易屈服,她举起酒杯,劈头盖脸冲他泼了下去,惹得叱干勃然大怒,拎起她扔进了军妓营。
虽然言寒铮及时得知情况,将她带了出来,但随后发生的事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一世是献舞吗?阮贞心思一动,向言寒铮笑道:“阮贞愿为各位将士舞剑,请端王爷赐剑一用。”
言寒铮摸不准她的心思,莫非她是想借舞剑之机刺杀他?这样想来,先前种种忍辱负重也便说得通了。但是他的高傲不容许他拒绝,他相信即使有剑在手,阮贞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言寒铮随随便便解下佩剑扔到阮贞怀里:“愿观其详。”他就给她这个机会,等她功败垂成之时,再让她好好记住自己的厉害。
军中乐者奏起一支《破阵子》,阮贞立在空地当中,闭目听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双眼,踏着节奏挽了个剑花。随着鼓声渐急,阮贞手上剑招也舞得越来越快,只见她周身被一团剑光笼罩,寻常小兵压根看不出她如何出手。
叱干野望颇有兴味地观察她的身手,他承认这女人剑法不错,但他可不是来看她炫技的。
“这算哪门子舞剑?我看连青楼妓女都不如,倒像是天桥上搭架子耍猴的。”
阮贞乜了叱干一眼,蓦然变了声势。
先前她踩着鼓点,一味追求速度,如今则招招劈空作响,嘶嘶风声夹在乐声中间如同伴奏。她身姿婀娜,动作灵巧,虽因伤势牵连,剑招力道不足,但举手投足间并无女子柔媚之态,招招皆是拼命的势头。
四周的军士先是存了调笑的心态,随着她剑势起伏,一个个都收了轻视的神色,不乏有人目瞪口呆,忘我地鼓掌叫好。
言寒铮的视线凝固在她飞舞的剑尖上,他知道,这个女人即使不动怒、不反抗,她心底的志气却一点都没有受挫。很好,这样的她,越来越有意思了。
随着鼓乐进入尾声,阮贞看似一个收势,转瞬间手腕一抖,剑尖竟猛然转向,向着席间直刺而去。
言寒铮唇角微勾:“果然来了吗?”他正欲招架,却见阮贞的剑竟不是冲他而来,而是斜刺里对着叱干野望胸前击去。
叱干野望也早有防备,立刻拔剑在手,躲开阮贞的偷袭。他一脚踢开桌席,迎着她的剑锋攻去。两人你来我往战了二三十回合,阮贞忽然一个抽身,向后跃开一丈远。
他还欲乘胜追击,却见阮贞双手抱拳,笑吟吟地对他行了个礼:“多谢叱干将军为阮贞舞剑。将军好身法,比青楼花魁好多了。”
“你……”叱干野望一时语塞,这女人勾他出招,居然是盘算着要奚落他!可他既然拔了剑,她硬要说成是为她舞剑,自己也没有辩解的法子。本想趁势羞辱她一番,到了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阮贞虽口头上赢了一遭,但刚刚强行发力,已觉出身体虚弱,险些站立不住。她勉力用剑尖撑着地,但觉眼前一片朦胧。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感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里,耳畔有人低声道:“打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