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坐在马车中,看秦思源在车外小跑跟着,心下有些不忍。她靠到窗边唤他:“秦二公子,我看还是你上车,我跑着,咱们的速度能快上一倍。”
“不……不用了,我跟得上。”
秦思源气都快喘不匀了,但他毕竟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哪能让阮贞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地跑,更不能和她同乘。他却忘了,以阮贞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手段,哪里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阮贞看他固执,也不再强求。秦思源大张旗鼓地亲自送她回去,便是要点薛杳儿的眼,告诉她秦家和她阮贞和解了。薛杳儿想杀他家人灭口就太过张扬,想再挑拨他们动手也不可能,这的确是目前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阮贞只是担心耽误了秦思源。再有一个月就是秋闱,秦思源今年就要考科举,让人知道他和一个敌国降将走得近,怕是对声名有损。
秦思源如何想不到这一节,但秦夫人这回失手,已是得罪了端王妃。传闻阮贞和言寒铮关系匪浅,若是阮贞和他一条心,能借此讨好端王爷,便不怕王府在他仕途上作梗。
秦思源顾自闷头想事,不提防迎面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待他发觉之时,马蹄已冲到面前。秦思源腿一软跌坐在地,只见那骑士及时勒住马缰,停在他身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像瞧一堆碍事的废物。
秦思源愣了一下,待认出马上那人是谁,匆忙爬起来行礼:“草民秦思源拜见端王爷。”
言寒铮心里挂念着阮贞,没正眼瞧他,正要打马便走,却听见秦思源身边的马车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端王爷来了?”
言寒铮错愕地看阮贞从马车里钻出来,冲他一笑,看上去云淡风轻。
“你……”言寒铮与阮贞对视一眼,见她看上去不像有事的样子,转而把视线移到秦思源身上。
秦思源自问不是胆小之人,但被言寒铮眼神一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上前一步,快速地低声道:“端王爷,有歹人想抢劫王府的车马,被草民撞上,这群人就离去了。阮姑娘并未受伤,只可惜那位赶车的车夫遭遇了不测。草民恐怕阮姑娘再遇到危险,便雇了车马送姑娘回端王府。”
言寒铮蹙起眉头,有人劫阮贞还说得过去,但一伙劫匪会被这个书生吓跑?以阮贞的本事,又何需此人相送?
他问道:“那车夫的尸体呢?”
“在草民家中,等候王爷处置。”
一个寻常书生遇上劫匪杀人的事儿不先去报官,倒有藏尸的胆子。听到秦思源这话,言寒铮更加确信这里面有问题。但此时街上车水马龙,言寒铮并不欲声张,他向秦思源点了点头:“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还请过府一叙。”
言寒铮跳下马将马缰递给秦思源,打算自己坐到车上,先问问阮贞发生了什么事。秦思源却冲他连连摆手:“多谢王爷,可草民不会骑马,仍在车后跟着便是。”
阮贞见周围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愿再磨蹭:“秦二公子,你还是上车来吧。”
“不成不成。”秦思源退后两步,板起一张脸,“今日我与阮姑娘说话已是非礼之举,怎能和姑娘同乘?”
言寒铮听了这话,冷冰冰的脸色倒是和缓了一些。他纵身上马,冲秦思源道:“你上车。”然后不容他再拒绝,便长臂一舒,俯身将阮贞抱到了马上。
秦思源瞠目结舌,见二人一马跑得远了,才匆匆爬上马车。
言寒铮和阮贞光明正大地骑马穿过祈顺街头,又不知引了多少人侧目。阮贞暗忖,这下薛杳儿一定知道秦家失手了,一会儿她倒想好好看看这位端王妃的脸色。
言寒铮等了许久都等不到阮贞跟他坦白从宽,终于忍不住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别指望我会相信,是那个马都不会骑的书生从劫匪手上救了你。”
阮贞沉吟片刻,将方才的事扼要说了一遍,并未提及薛杳儿,但她知道背后的算计瞒不过言寒铮。
言寒铮回首看了一眼,马车走得慢,秦思源被远远甩在后面,几乎看不见了。他收了下缰绳,让马跑得慢了些,阮贞察觉到他是在等秦思源跟上来:“王爷接受了秦二公子那番说辞吗?”
“若是连苦主秦家都不与你为难了,朝中那些想找你问罪的人,多少也能收敛些吧。”言寒铮低头看着阮贞的秀发,“我没想到他们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动手,恐怕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头。”她毕竟是清远的名将,在寒照不说人人喊打,也是臭名远扬。
阮贞仰头冲他天真一笑:“不是还有王爷护着我吗?”
他自是甘愿把她挡在身后,只是她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心,他不得而知。
言寒铮掩饰住心底的悸动,仍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那是自然,我手上的人,还轮不到别人喊打喊杀。”
阮贞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她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步履维艰,想要活下去除了靠自己,只能指望言寒铮的这份狂傲,和不知持续到何时的宠爱。
半个时辰后,一车一马到了端王府门前。阮贞望着这座气势不凡的门宇,暗暗收紧了拳头,这是前世她心心念念要逃离的地方,这辈子却主动踏入了樊笼。
“为了自保,只能牺牲自由……”阮贞安慰自己的时候,感到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前世把她囚进牢笼的言寒铮,也存了保护她的心思吗?
这个想法只浮现了一瞬,随着薛杳儿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阮贞全神贯注地打量起这个还未见面就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女人。
薛杳儿刻意装扮过,她本就生得端庄貌美,今日竖着如意高髻,头戴宝石点翠金凤冠,身着一袭正红色金丝绣牡丹重绢长裙,更显得容色艳丽。
她看着言寒铮与阮贞同骑而归,指尖的银护指掐进了手心,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带领王府家仆扬声道:“恭迎王爷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