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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直播

2017-08-07 08:59:456074

第4章 来自亡灵国度的快递

“我看见……你女儿了。”凤姨牙齿打颤地说,“对不起萧峰,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在你这里干活了,我要走了。”

凤姨说完就转身惊慌地走掉了,萧峰脑子一阵轰鸣,妻子陶婉的话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只要我死了以后,小骏和小曼就会回来了,陪着你过日……

难道小骏小曼真的回来了?!

萧峰飞奔冲入家中,哪里有小骏和小曼的影子?

大厅冷冷清清,死一样的沉寂。左边,他母亲的卧室闭着门,中间,小曼小骏的卧室也闭着门。

右边是他和妻子的卧室,房门半开着,萧峰看见了她苍白的脸。

一阵风从打开的玻璃窗灌进来,帘子拂动发出低沉的呜咽,房门咿呀哀唱,最后猛地一关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震碎了萧峰沉痛的心脏。

“峰,你回来啦……”

无力的声音在这时钻进萧峰的耳朵里。

小婉还活着?

萧峰刚有一点奢求便又被现实一重拳打在了脆弱的心脏上——刚才那无力的声音是从母亲房间的门缝中艰难挤出来的。

“是我,回来了。”

母亲的耳朵弱听,萧峰大声回了她的话后迅速拧开门把手进入毫无生气的卧室,三月初阴凉的风扑面而来,吹落了他悲痛的泪水。

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望着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

她真的走了。

萧峰一手抹闭了陶婉瞪大的眼睛,接着便扑在她冰冷的遗体上,涕泪满面。却还要忍住丧妻的巨大悲痛低声泣哭,恐母亲听到后担心起自己来。

往事的一幕幕像旧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重新播放。

初遇时他是一名退伍兵,她是S大的大三学生,他们是在排队买长途客车票的时候遇见了彼此。

在拥挤混乱的车站里,不时有插队现象,因此总少不了口角,于是萧峰军姿排队顿时成了一道靓丽线,聚焦了不少敬佩和爱戴的目光,当中就有一个女孩心生爱慕,也就是站在他后面的陶婉。

于是她买了和萧峰同一个地方的车票,在一个小镇的一条人不多的街上,拦住了他,举着手中的学生证和身份证看着他的眼睛红着脸表白道:“我喜欢你,同志。如果你还没有对象的话,希望可以考虑一下我。如果有对象的话,也希望你考虑考虑我。我保证!我不是骗人的,你可以看看我的证件。”

那时的她虽然不是校花那一级别,也没有那些花瓶漂亮,但她却有着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宛如两汪清泉。

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口,萧峰正是着迷于她的眼睛,当然还有那时她的勇气,其实他早就发现跟在背后的她了。于是,他也举起了自己的退伍证和身份证用坚定的语气看着她明亮灵动的眼睛说:“同学,那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试着试着,就从没分开过。从相遇相识,到结婚,到生儿育女,到柴米油盐,到现在已是二十四个年头。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生活上勤俭持家,衣着及化妆品从来不买昂贵的奢侈品,对母亲和孩子们的照顾也十分周到,对萧峰则给足了宽容和理解,从不抱怨他陪伴家庭的时间少,就连弄丢儿子一事也没责怪过他一次。

这么好的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只是,说好的白头偕老,却到此为止,怎能不令人悲痛叹息。

萧峰哭到无泪,牵上了她冰凉的手掌,感觉到了硬纸片一样的存在——一张照片。

拿过来,一看,瞬间一颗子弹钻入了萧峰的心脏,洞穿了他的灵魂。

照片上,一具裸露的女尸躺在泥水横流的地上,她被透明胶带封住的那地方血肉模糊,左耳消失不见,面部毁了一半同样血肉模糊——

正是三年前惨遭杀害的女儿萧小曼!

接着,萧峰看见了床上各处撒有许多案发细节的照片,他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心理谋杀案!

有关于女儿被害现场的残忍照片,家里是不可能会有的,萧峰绝不允许它们出现在妻子陶婉和自己的眼前。

萧峰记得,妻子第一次看见女儿的被破坏侮辱的尸体时,当场就昏了过去,幸亏送进了医院抢救才活了过来,但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从此一跌不振。

是谁故意把这些照片带入家中的!

萧峰紧握着拳头,倏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仿佛他(她)就藏在这个房间的某一个角落,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终于,他看到了!

床尾底下的地板上有一个纸盒子和快递袋,萧峰已经猜了个大概,一把抓了起来,找到贴在快递袋的快递单。

看看是谁搞的鬼!

只要知道寄件人、寄件地址和寄件人联系方式等主要信息,那么他就无处藏身!

当萧峰愤怒的视线落在那一张圆通快递单的时候,他失望了,却也更愤怒了。

寄件人:萧小曼

寄件地址:亡灵国度

联系方式:151*****303

上面写着的号码看起来有点熟悉,竟然,竟然就是萧小曼死之前所用的号码!

难道真的存在鬼魂?

萧峰毫不犹豫给自己的答案是:无论你是鬼还是人,我都要亲手把你逮捕!

时低时高凄惨凌厉的女人哭声,跟着阴风从房门下面的缝隙穿过来,钻进耳朵里,仿佛女鬼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倾诉。

躺在硬板床上的高凤一下子弹了起来,出租房里的空气迅速降温,仿佛冤魂带走了所有的温度,包括她的体温,她感到浑身冰凉,毛孔收缩,汗毛倒立。

难道是她?

“为为什么要缠着我呀……小曼!我,我没,没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啊。”高凤颤抖着对着空气大喊,仿佛死去的萧小曼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一处看不见的角落死死盯着自己,“我到你家做保姆的时候,你早就已经不在了……害死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呀……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高凤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直接哭了起来。心想,说不定死去的萧小曼会可怜可怜她,便不会缠着自己害自己了。

然而没用。

凄惨凌厉的哭声仍在继续,好像她就在自己对面的房门外。这里是二楼,高凤多想跳窗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腿软了。

这时……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女鬼不止在门外哭了,她还敲起了门,咚,咚,咚……

她这是要进来么?

高凤的血液瞬间加速奔涌,她的心脏快要破裂,女鬼的每一下,都是敲在她的小心脏上。

咚咚咚!

眼见屋里的人不开门,门外的女鬼愤怒地拍打门板,似乎要闯进来了!

高凤因惊惧而颤抖起来,不知怎么地,五十七岁的她腿脚终于有了一些力气,简直跟爆发了一样,她推着此刻沉重无比的木桌子就要封住房门。

突然,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阴风将高凤吹倒在地,很奇怪,却没多少的痛感,但她身体就像是传说中的鬼压身一样,挣扎不得,只有耳朵和眼睛还好使。

她背对着她,脚尖离地飘在空中,身上依然穿着那白色的丧衣,可怕的乌黑长发在风中纷飞。

高凤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堵塞,想叫,发不出声,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眼皮却不受控制。

只能瞪大了惊惧的眼睛,无助地、绝望地看着她。

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头转身子不转。

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恐怖情景一模一样。

最后,奇迹没有发生,她已经完全转过头来——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她眼角滴流着血泪,左耳处猩红一片,而左耳消失不见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注入了高凤的脑袋里,随时都有胀裂的可能,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一身白色丧服的女鬼萧小曼。

女鬼张开了嘴,骇人的血液喷涌出来,接着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她的嘴里钻了出来,它的嘴上叼着一根肮脏的小肠子,然后它跳了下来,拉出了将近两米的带血肠子,飞快地跑向女鬼面前的高凤。

高凤十分惊惧,可是身体依然僵硬动弹不得,就连眼皮子也没法闭上,她此刻多么想紧闭双眼让自己看不见这些如同恐怖片一般的肮脏血腥的画面。

可就像面前的女鬼故意似的,高凤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动起来,又惊又急的她流着因慌张恐惧而不断涌出的冰凉泪水,滑过她已过中年苍老粗糙的脸。

不消一会儿,叼着带血肠子的老鼠已经爬上了她的左脚,高凤的心被一条细线悬在了空中。突然,老鼠停了下来回头,它听到了后面一声不带一点温度的阴冷呼唤。

高凤也听见了那声阴冷的女声呼唤,来自于自己的前面,女鬼随风飘了过来,就悬浮在她脚掌的上方,一人一鬼脚尖对着脚尖。

脚尖处立刻就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缠绕,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蛇身迅速游动,从脚尖到小腿,小腿到大腿,大腿到腹部,最后蛇口大张,咬进了高凤的胸腔,对着她的心脏迅速注入了冰冷的气息。高凤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冰凉,像是一丝不挂地走入了冰天雪地。

血液淌在高凤的身下,染红了她的穿了多年的廉价衣装,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瞥到了那张失去左耳的血肉模糊的脸正贴在自己的耳边吹气低语:“你想活着吗?”

女鬼的话刚一停,被她完全控制住的高凤才有了一丝力气眨了眨眼皮子,焦急地表现自己想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她可不想就这样死去了,要是自己死了,死了爹妈的可怜小涛还活得下去吗?婆婆和小涛在村里还等着她的寄款呢!

“快回去吧,我家真的需要你,特别是我爸爸。”那张失去左耳血肉模糊的脸终于消失了而她阴冷的声音仍然回荡在房间里,“凤姨,你一定要记得,我家真的需要你,快回去吧!否则,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今夜,屋外,风雨并不安定。

高凤在夜半时分醒来,旁边无证经营的小宾馆的一点灯光透窗而入,照见破旧的天花板正不断落下冰冷的水滴,打在她的胸前,侵入她仍惊慌不定的心脏里,衣服已经湿了个透,身下的床褥也被打湿了一大片。

还好,原来,只是个梦。在梦里,落下的水滴成了冰冷的蛇头,身下的潮湿成了鲜血。这是一个暴风雨夜,窗外风雨的呜咽成了梦中女鬼凄厉的哭泣。

高凤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梦中的恐惧依然压抑在她的心头——

“凤姨,你一定要记得,我家真的需要你,快回去吧!否则,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萧小曼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高凤顿生寒意,梦里的画面迅速在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惊慌地跑去房门右侧打开了房间的灯条。

高凤背靠着墙面,胸口剧烈起伏大喘着气,看着逼仄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一处阴暗的地方可以掩蔽女鬼后,才稍微平静下来。

可是,她忽然记起来了,对面的床底是黑暗的,天花板的灯光照不进里面,形成了恐怖的未知角落,那里还真的传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难道她就藏在床底?

高凤浑身剧烈颤抖,双腿发软,身体一下子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因为个子偏矮,她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夜半时分最容易令人产生恐怖联想的黑暗床底。

没人。

只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高凤一下子昏了过去。

床底黑暗中的眼睛“喵”了一声,然后慢慢走了出来,来到高凤的面前后,它摇着如同祭祀用的白蜡烛的尾巴,尾巴最后的黄斑就像随风摇曳的烛光。

它抬着头看着高凤的脸“喵”了三声后又往左侧了头,望着传来动静的门把手,欢快地叫了起来了。

门开了,一个手拿着钥匙扣的女人轻推门进入房内,白猫“喵”了一声后迅速一跃而起,跳入了她的怀里,头部轻轻地往深处钻了好几下,然后尾巴停止了摆动,睡了过去。

女人宠溺地看着它,嘴角勾起了不常有的只属于它的微笑。

高凤是个迷信而且胆小的农村妇女,但身体没有心脏病之类的毛病,刚才只是被吓昏了,并没有死去。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昨晚的暴风骤雨也已经停了,明亮温暖的晨曦透窗而入,铺在她的身上,驱走惊魂昨夜的恐惧,洒在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床上。

高凤摸了摸窗,没有了冰冷的潮湿,又环视了房间一周,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在脑海里展开来了——这是阿九的房间。

阿九,比高凤小五岁,同是保姆职业的她们合租了这一厅三室。她为人大方,房租的四分之三是她出的,高凤好几次客套地说要与她平摊,但是都被她以“你家里更需要钱。”拦下了。这让高凤竟然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是的,阿九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无话不谈,非常亲密。

今天,是萧峰妻子陶婉死去的第二天,也是高凤在电视机里不幸见到三年前死去的萧小曼的第二天。这一天,高凤约好了和劳务公司的李经理十点在附近的美艳快餐店见面,谈谈新工作的事宜。要是不快一点找到新的工作,村里因老弱而无力劳作的婆婆和正上村里小学二年级的孙子他们生活可就没有着落了。

现在,墙上的时钟正好走到了八点钟。

高凤刚下床,房门就打开了,一张丑陋到可怕的脸出现在门框中,整张脸就像曾经被烧焦了一样,布满了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黑色伤疤,如同黑色软泥被拖拉机车轮碾压过。

她就像一个鬼物,而门框正好宛如画框,形成了一副异常恐怖的画作。倘若一般人刚睡醒就看见这情景,不论男女老少,大半以上的人都会吓得“睡”回去吧。

不过,高凤没有害怕,因为进来的人就是她心里面认的“妹妹”阿九,她怀里躺着一团松软的白毛,垂下来白色的尾巴,最尾的黄斑悬飘在空中。

那是阿九的宠物猫——星火,之所以叫它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尾部的那一点黄斑,宛如黑夜里跳跃的星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阿九是这样告诉她的。

“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阿九走了过来,怀里依然抱着星火,用十分关切的口吻抬头问高凤,“昨晚你到底怎么了?”

“我……”

高凤迟疑了两秒后还是决定将昨晚发生的噩梦和床底的那双眼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九,没有任何保留。

在陌生的城市里艰难生存了太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朋友,她在心里早已经认定了这个虽然沉默寡语但十分善解人意的老妹妹了。她们之间,无话不谈,所以藏在心里的有些话能不保留就会尽量不要保留。

阿九抚着星火的背听完了高凤的叙述,紧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一会儿都没有接下话。

“阿九,你说我会不会真是见鬼了。”高凤看着她不寻常的表现心里不由发慌,以前碰到什么难事她都很快地安慰自己,这一次怎么了?

“凤姐,恐怕你这一次是遇到真正的大麻烦了,但我还是先告诉你,你所说的昨晚藏在你床底的那一双鬼眼其实是我的猫,星火。”

“什么?”高凤看着她怀中沉睡的星火,不免嘲笑起自己来,同时右手按着左胸口,仍然对昨晚的遭遇心有余悸。“它怎么就跑到我房间去了,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胆小。”

说完的时候,高凤看着星火的眼神多了一些埋怨的意味,昨晚就是它的突然出现才让她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阿九看了高凤如此模样,勾起了不常有的微笑。不过这布满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黑色伤疤的脸,笑起来比鬼哭了还要难看,当然更可怕。

“你还笑我!现在我该怎么办?”高凤拍了一下阿九的大腿埋怨地说。转而又垂下头低语:“萧小曼还在梦里说,让我继续待在她家工作,不然她一定会再找上我的。你说,我还敢去她家工作么?但是我不去了吧又怕她真的要再来找我。真是衰死了,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说她怎么就缠上了我了呢?我又不是杀了她的那个人!”

高凤说到最后的时候都红了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了,此时的她竟像个经世不多的小女孩。阿九只得把星火放下了床,紧抱着高凤安慰着她:“好了,没事的啊,我知道怎么该做了,相信我好吗?”

“怎么做?”高凤抬起了低垂的头,抹去了焦急的眼泪,她可再也不想见到死去的萧小曼了!虽然她生前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可是鬼就是鬼,褪不去它们令人恐惧的属性,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不是说她家需要你,她爸更需要你吗?你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吗?”

高凤茫然,摇摇头。

阿九只好换个委婉而且比较明确的说辞:“你想想,咱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保姆,她奶奶不是下身瘫痪需要人照顾吗?再说了她妈妈也在昨天死去,你说你一碰上这种事就一溜烟逃了,她能不生气而缠上你吗?凤姐,你要知道,鬼也是有脾气的,我奶奶就跟我说过好多这种真实发生过的鬼故事……”

“阿九,请你别说了,我怕。”高凤出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我真的好怕。”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意思?”高凤侧头,不解地看着阿九。

阿九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最远方,似乎那里有一个答案,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去做就行了。你呢,放心找下一个工作吧,咱家里还需要你去挣钱呢。”

接着阿九又侧过头来,看着高凤说道:“你可要记着,钱不够用了要找我借,别不好意思,跟我客气。你就是我的姐姐,我也没有什么亲人,反正孤身一人,真是没花钱的地方。好吗凤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