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十二点,江豪酒店楼顶的楼梯出口,突然跑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手电筒的光往地面一扫,终于看见了他!
灯光下,一个人靠着楼顶的护墙,头的旁边有一抹鲜红的血,准确地说,那是一具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尸体,脚对着萧峰,头侧歪一边,眼睛瞪得奇大,盯着来人——楼梯通上楼顶的出口处,萧峰站在这里,一身黑色警服。
死者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深夜凉风裹着雾,这画面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人一下子会感到害怕,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大叫一声的。听说,碰见死去的人,特别是不正常死亡的人,最好别张嘴尖叫,否则死去的鬼魂被惊醒,将会从你大张的嘴钻进你的身体——嘘,别叫。
萧峰吸入了好几口冰凉的空气,在楼梯出口处站定,拦住了刚到的小白兔和几个年轻警员,法医秦小明到来之前不能破坏了现场。
十一点二十四分的时候,萧峰在没有一丝活气的家里空荡荡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就接到了小白兔打开的出警电话。
江豪酒店的一个女服务员报案说,十一点十三分的时候,正在三十六层高级房间客人送去酒店特色夜宵的时候她听到了楼顶方向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声音十分瘆人,她觉得事情不简单,但是又不敢独自一个人上去查看。她是聪明的,要是去了,不被吓死也得吓出神经病来。她打了酒店男主管的电话,两个人就发现了在楼顶死去的黑色西服男子,立刻就打了110报警,那时是十一点二十四分。
一楼的电梯直到三十九层,三十九层上楼顶要走过一层楼的阶梯,秦小明比出警的其他人晚来了一点,那时他正在家里睡大觉呢。
后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法医秦小明来了,提着一大铁皮箱子,里面都是工具,他来到萧峰的旁边,打开了箱子,拿出了脚踏,分给每一个人戴上。这样才能进入现场,破坏了一点线索就有可能让凶手得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萧峰和秦小明打头阵,小白兔领着那几个年轻的警员在后面封锁现场,小心翼翼,当中有一个人东张西望的——凶手会不会藏在某个角落?戴着黑色面具,面具长着獠牙,穿着白色丧衣,阵风吹起衣裙,他用力挥舞着菜刀,突然一怪叫一瞪眼,砍来!
毕竟是实习警员,现场经验太少。
新建的楼顶很干净,没有存放什么可以藏身的遮蔽物,凶手早就逃了——
也许,他,或者她,还在江豪酒店的某个房间里,洗个澡,倒杯茶,悠闲地看着电视。是《我是歌手》呢还是《欢乐喜剧人》,或者也可能是故作恐怖气氛的《科学世界》和《天网》。
“这!绝不是最后一个!”
萧峰想起恐怖直播夜里面具男最后说的那一句话,这是他所说的第二个吗?
尤平,眼前这个死去的黑色西服男子就是他,一身风流债的花心有钱公子哥。昨天下午四点刚发了他的通缉令,没想到今天的深夜十一点十三分他就死了,真是够巧。
会是他吗?
白色丧衣的面具男,你在为谁哭丧!
秦小明戴上了白色塑料手套,检查尸体,提取证物,十分认真,萧峰站在边上,像孤独的守护者,黑色的警服融入黑夜中——术业有专攻,他相信这个毕业才几年的毛头小子,不会让别人打扰他。
经过一番的查勘,秦小明告诉萧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初步判断尤平并不是死于头上的撞伤,需要尽快进行尸检才得出结论,因为是否死于谋杀还不确定,所以得尽快联系其家属,看他们是否同意尸检。
这时候,许多的市民早就睡了,此刻正沉浸在发财升官、情人左右抱的美梦中。
她和他今夜可睡得安稳?
萧峰决定给尤前夫妇打个电话,尤前是尤平的老爸,西华医院的院长。
“喂?”人不美丽,就连声音都像鸭子在低语,是尤平妈妈接的电话,似乎没怎么休息好。
“我是萧峰,昨天找你的那个警察。你儿子找到了,不过……你还是过来一趟吧!江豪酒店。”
萧峰听到了重重的喘息声——一个丧儿母亲就要开始悲泣。
“他已经……?”不完整的问句,有气无力,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嗯。”萧峰简单的回答,“你节哀顺变,麻烦你过来一趟,江豪酒店。”那边这时候是不会再听得进任何一句话了。
手机落地砸出声响,女人悲痛哭声钻入萧峰的耳朵,他想起了走失的小骏,更想爱哭的妻子陶婉,心隐隐被钢丝绞住。
“喂警官是吗?我是他爸爸,我们一会儿就到。”这种事关键时候还是男人撑得住,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好,那找这样吧。”萧峰看见小白兔领着一男一女走来就挂了电话。女的服务员打扮,男的西装革履打领带。
“头儿,这就是报案那两个人,值班的酒店主管和服务员。”
萧峰锐利的眼神习惯性在两人的身上扫描,仿佛能把人灼出洞来,男主管和女服务员都有些不安和恐惧——谁碰见死人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况且那个死人的眼睛瞪得那么可怕!
“带我去看监控录像。”萧峰只看出来两人关系不简单,不知道是不是。
十一点十一分是尖叫的时间,前十分钟的监控录像终于调了出来——
在电梯里,一男一女都戴着灰色的鸭舌帽挡住了脸。男的看起来挺高,身材匀称,他穿着浅灰色套头毛衣,深蓝牛仔裤,穿着白色的板鞋,搭配挺好,看起来年纪应该不算太大,但也不排除伪装的可能;而女的偏瘦,头才到男的肩膀,她一身白色连衣裙,让人看起来就像穿着白色丧衣的女鬼!
电梯门一打开,男的走出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女的自顾自的走上楼梯,男的发现后立刻赶上。女的率先站在了楼梯通向楼顶的出口,正是十一点十一分,尖叫发生的时候。然后女的接下来有五秒不动,男的迅速来到她身边,一同消失在楼顶,不过才一分钟他们就重回电梯,并没有慌张的感觉,轻而易举逃出了酒店。那时大厅的值班人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萧峰本想让人提取他们两个在电梯地板,走廊地板和阶梯地板留下来的鞋印——今天雾很重,大地被润湿,很容易就留下鞋印。但很遗憾,一时大意,都被赶来的警察破坏掉了。
令人高兴的是,专案组现场勘查在楼顶上找到了嫌疑人的鞋印,一对比竟然发现——这一男一女的鞋印在白静家里出现过!
你是谁?他又是谁?
萧峰在问,也在猜测,只是还不确定,等到尤平的尸检报告出来再说。
尤前和章美丽匆匆赶来,夫妻两人趴在他们儿子的身上痛苦了许久,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遭人杀害,一致同意了警方的尸检。
子夜一点半,不夜的城市星星点点,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被人骗到了大地,悲惨地哭泣,月亮为此哀痛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4月1号,周六,愚人节。
下午四点零一分,福生蛋糕店走出来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店里的奶茶小妹看着男生的背影花痴,少女心已经炸裂,真他妈帅!
他留着复古的中分头,穿着浅灰色套头的毛衣,深蓝牛仔裤,搭配着回力最新款白色板鞋,身边的小女孩和他穿得一模一样,他们是兄妹。
突然他转过身来,剑眉之下的眼睛异常深邃,透着原始动物的野性,鼻梁高挺细窄,嘴唇又薄太性感,面部棱角分明,线条十分完美。
天啊!他在看我吗?奶茶小妹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心跳不知道多跳多少拍,火在她的脸上烧,红了一片。
“我忘了给钱了。”他从牛仔裤前兜拿出鼓鼓的钱包说,“蛋糕多少钱?”声音虽然低,却很浑厚,野性十足。
“哦哦,哦,好的。八十元。”奶茶小妹从天空坠落地面,是自己多想了,一阵失望,但还是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真他妈帅!
但他在故意躲避,不和她眼睛对眼睛,碰撞不出爱情的火花,真是失望,好多次了,明明知道没希望,却还要每次让自己失望——奶茶小妹嘟着嘴吹着气。
开店的老板娘突然出现,轻敲她的脑袋瓜子:“又给我犯花痴!人家几乎天天都过来买饮料,要是喜欢你早就跟你好了!不过,我承认——真他妈帅!”
坐在福生蛋糕店门口左边的一排蓝色椅子上,他总有一种很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右手边放着刚买的蛋糕,左手牵着妹妹的小手。妹妹戴着小墨镜,双手捧着一杯蜂蜜柚子茶咬扁了吸管慢慢喝,兄妹都翘着二郎腿,坐姿一模一样。
一条黑色卷毛的杂种大狗伏在地上,一只眼睛被一团黑色肉状东西封住,它用身子蹭着他们的脚,十分亲密。进出蛋糕店的和走过蓝色椅子的人都不敢多做停留,这只大狗让他们感到害怕,特别是那已经瞎了的眼睛,看起来也觉得非常恶心。
“哥哥你喝!”妹妹将蜂蜜柚子茶递到他面前,“就一小口,挺好喝的!”
“哥哥不能喝也不爱喝,一喝就吐,你忘了上次你给我喝的牛奶吗?”
“不嘛,真的很好喝不一样的,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喝!”
他面露面色,却不能拒绝,她会哭的——总爱来这一招。轻轻吸了一小口,在口腔停留不到一秒,太恶心,他想忍住,却忍不住,一口气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猛吐,脸都青了。妹妹连忙跑来,拍着他的胸口,好了以后才拉着他的大手坐回福生蛋糕店门口左边的那一排蓝色椅子上。
“哥哥,你好点了吗?”
“哥哥没事,不过以后别让哥哥喝这些东西了,好吗?”
“嗯,我好想亲你一口。”
“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买了好大的生日蛋糕,只有你才这么爱我,我也爱你。”小女孩说着突然就抱着他的头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那小萌以后要听哥哥的话行吗?”
“嗯嗯!”她使劲点点头。
“以后别和同学打架好不好?不可以再惹老师生气了。”
“是她们先惹我的,不过我会答应你的哥哥,再也不淘气了行吗?”
“走,咱们回家吃蛋糕咯!”
四点半了,他将黑色的雅迪电动车开来,妹妹坐在后面紧紧抱着他。
“哎黑夜,上车!”
那卷毛大黑狗听到他主人叫唤,训练有素般跳上车,自觉地躺在电动车的脚踏处,他回望了一眼福生蛋糕店,特别是那一排蓝色的椅子,然后驾驶离去,奶茶小妹跑出店门,目送他离去。
这时,一辆白色警车停在福生蛋糕店门前,摇下车窗,一个警察帅叔叔看了一眼那一排蓝色的椅子,三秒后关上车窗,往前跟去。
夜幕降临,星星很亮,连微风也变得甜蜜,今天是宁萌的生日。
民中路一带,在白马市地价便宜的城中村,这里住着许多从小乡镇小村子来的务工农民。
这条路的最后是一栋废弃了十五年的鬼楼,入住不需要房租——墙体被密布如蛛网的藤蔓干尸撕裂,斑驳发黑的墙面与漆黑的夜融合,近看阴森恐怖,二楼的楼顶却还燃起了跳跃的鬼火,路上的匆匆行人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怕被那里面跑出来的东西缠上。
鬼楼的楼顶,四个幽灵围着一个点燃蜡烛的大蛋糕唱着生日歌,像念着某种神秘的咒语,不知是招魂还是驱鬼?
“小萌,吹蜡烛吧,今晚过后就是十岁咯,要听话做个乖学生,可别再欺负学校里的那些小男生了。”
“嗯,哥哥我会听你的话,不打他们了,但是前提是你要多陪我玩吃人肉的游戏!”
吃人肉!胡来身体一颤,鸡皮疙瘩都抖了起来,他想起刚看没多久的香港老电影《人肉叉烧包》。
“吃人肉的游戏!小萌说的什么鬼啊宁臣哥?听起来好恐怖好刺激的样子,能带我玩吗?”胡来双手抱胸,用手肘挑了一下旁边宁臣。
宁萌做了个顽皮的鬼脸抢着回答:“很可怕很吓人的!我就吓跑过好多奇怪的人,非常好玩。不过胡来哥哥,你玩不了!”
胡来被一个今夜过后才算十岁的小女孩说胆小,怎么不尴尬,胡哨和宁臣相视一笑。
先瞪了一眼宁萌,却对着她的哥哥说:“什么叫我玩不了,什么叫我胆小,在村里的时候你胡来哥哥还一个人到坟地里放牛呢!”
“那次是不小心让牛跑到了坟地,我跟你去找的,什么叫你一个人到坟地放牛!你当时都吓哭了,还坐在地上腿软了,就因为一只布谷鸟站在断了一半的墓碑唱歌!”
胡哨拆胡来的抬,宁萌咯咯清脆地笑,宁臣看见蜡烛燃到了一半,喊妹妹赶紧许愿吹灭七彩的蜡烛。
烛光照着宁萌一蓝一黑的眼睛,她对面的胡来虽然看过这双眼睛无数次,但每次在夜里与她对视时总感到一丝恐惧,以及发自内心的怜悯——
听说,这个被称为鬼女的孩子一出生当场就吓昏了她的妈妈,抱出产房竟吓死了封建迷信的奶奶。
骇人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村子,村里的许多人就认为,她的身上就被赋予了恶鬼怨灵的力量,才长出了这样的一双眼,一只眼珠黑一只眼珠蓝。
她四岁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爸爸送她去医院救治却发现全部积蓄所在的钱包丢了,疯狂寻找钱包的路上遭到酒驾的蓝皮大卡车碾压成肉饼,脑袋滚到路边的沙县小吃店里,吃客们几乎把胃都吐出来,仓惶而逃,估计以后再也吃不下一块肉了,不管鸡肉鸭肉猪肉,特别是猪头肉。
鬼女的传说再次变本加厉地传播,不仅仅附近村子,那一片的好几个镇都知道了,越传越离奇诡异,这故事成了许多灵异贴吧的热帖,情节都可以拍恐怖片了。
爸爸葬入潮湿肥沃的黑土后,不到三个月,爷爷就拿着卡车司机五十万赔偿款热热闹闹地大办酒席,迎娶了经人介绍的漂亮女子,竟然才过十八岁。
于是在村子,小卖部里,麻将桌上,乘凉的大树下,杂草丛生的田埂上……闲言闲语铺天盖地,一句一句像是冰冷的刀锋,在爷爷的老脸上他年轻媳妇的白脸上深深地、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割!戳!反正说闲话不犯罪,也就不用负什么狗屁责任!
一年后,爷爷十九岁的年轻小媳妇卷走了家里剩下的所有赔偿款,逃到了天涯海角,现在不知道在那个地方逍遥快活——他遭到了该死骗婚,什么“十八岁”都是骗人的!
这一次真是让人大快人心,拿着儿子的赔偿款用来娶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看你那“婚后”在麻将桌上嘚瑟吹牛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才娶到城里的美丽佳人!呸呸呸……在你脸上吐多少口痰都不够!
村里人人都很痛快,说鬼女的怨念是多么多么可怕,让这一家连连倒大霉,都是因为她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你跟大家不一样,你就该是祸星。全都是因为祸星!爷爷再也不愿意养着一个祸星祸害自己了,不能不能,再也不能了!便把可怕的鬼女扔在了白马市监控器极少的民中路就走了,一次回头都回头。那时细雨纷纷,十六岁的拾荒少年遇见五岁的鬼女,他叫宁臣,给她取名宁萌——难兄难妹。
这些都是胡来听爸爸胡屠和妈妈蔡甸说的,他们也是从那一带的村子进入白马市混生活的,虽然之前没见过鬼女的面,却听过她那一黑一蓝的双眼,一眼真叫人感到害怕,再也忘不了。
夜深了,人静了,宁臣一手准备的生日烧烤结束了,他却一瓶啤酒都没喝,就连一点东西他都不吃。这让胡来感到不解,其实不止这一次,他从来见着宁臣在自己面前吃过饭菜,虽然他们认识了三年多也是最好的朋友,真是奇怪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