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天桥上,一袭白色长裙的白灵宛如天仙下凡,惹得不少男女的回头。她焦急地等待着,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终于来了。仍然是套头的长袖T恤,将颈部完完全全挡住,他遮掩的秘密,其实她知道。
有一次,他困了,睡在她的怀里。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她偷偷掀开了他的套头,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心被揪得疼痛无比。
他胸前充当项链的双氧水空瓶一刻也没有摘下来过,看着它晃动,白灵既欢喜,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兄妹两人和大狗黑夜终于来到她的面前,白灵收起了自己的情绪,从后面的简约白色书包,拿出了打印成纸质版的内容让自己非常震惊的“忏悔书”,说:“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从我妹妹的QQ账号发出的,而且她的昵称也从“子夜女神”变成了本名。这文档,你先拿回去看看,我还有论文急着要修改,我已经委托一个懂计算机的朋友帮忙了。”
宁臣接过白灵递过来的一沓打印件,挺厚的,他看到了开头,是以白静的口吻写的,,是她写的还是不是她写的,因为不是手写的,无法从笔迹上判断。
宁臣有些激动,不过他更担心另外一个人:“一诺那孩子呢,有点消息了吗?”这孩子自3月13日晚上,也就是恐怖直播夜,被凶手抱走后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我从专门负责此案的警官萧峰那里得知,他们曾经得到一个市民的举报,说在一栋民居里最近搬来了一个奇怪的单身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最开始的时候,差不多每天到了晚上,孩子就哭个不停。不过房子隔音很好,哭声很微弱,几乎不影响日常作息,所以没注意。后来看到警方在本地电视上发布的寻人启事和追捕令,正好那个男人的体型凶手极为相似,有啤酒肚,长得很壮,而且他行为鬼鬼祟祟,市民这才报了警。”
“后来呢!”宁臣焦急地问。
“接到报案后,萧峰带领专案组火速赶往,却发现那个可疑的男子和孩子都搬走了,听房东说在他们来之前的三天就走了。”
“既然房东都见过他,警察一画像,再按图索骥,应该很快就能找出他来吧?”
“按图索骥?”白灵觉得宁臣普通话比以前说得更流利了,还懂得用成语了,看来平时没少用功。“不错啊,你用的这个词。但是很遗憾,那个可疑男子从住进到离开,自始至终都戴着鸭舌帽、大墨镜和口罩,没露过一次脸。大热天的,那孩子也是跟他一样的打扮,看不清楚长什么样。”
“也就是行动失败了?”
“是,又失败了,就好像警察内部有他的眼线一样,他总能提前得到消息,从而逃跑。而且很奇怪,就和3月13号的晚上那样,等警察去查监控的时候,在一些重要位置上的摄像头巧妙般瘫痪了,他就这样得以消失了。”
“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我一定会赶在警察的前面逮住他。我会让这恶魔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宁臣的眼里仿佛迸射出仇恨的怒火,让他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十分凶狠。爱可以改变一个人,恨也可以。
“一定要这样吗?”
“对!”
罪人自会有法律去制裁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知不道你已经变了,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我的宁采臣,当你惩罚了罪人,折磨他到死,但那时你也成为了另一个罪人……白灵想着,多想把这些心里话吐出来,却看看他被仇恨支配的状态,似乎说了也没什么用。他是那么倔强,一旦下了决定,八匹马也拉不回头。
但,但如果他真的实现了对凶手的仇恨的宣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不被判死刑,估计也要坐穿牢底。他爸妈怎么办?宁萌怎么办?而自己和她,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灵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了:“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不想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不是为了你抓住他折磨他杀死他,从而成为另一个罪人,最后被法律制裁,去蹲牢房,受死刑。”
“你还是她姐姐吗?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不知道那凶手对她做了什么吗!那种人,死一万遍都不够,但我,绝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我发誓。”
宁臣决裂般离去,头一次也不回,和宁萌,两人一狗,走入人潮中,消失了。
看样子,他并有没有听进去。白灵摇摇头,望着傍晚的天空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真的错了,不该再帮他了,否则就是送他走上成为另一个恶魔的路。
真的,不该把那些文档交给他,那里面的内容真假未定,杜撰也是有可能的。
“完了,”白灵自言自语,“他一定会更加愤怒的。”
只要与白静有关的,仇恨让宁臣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
白灵又懊恼起来,早知道不删除了与自己有关的那一段文字了,让他知道——他一直爱着的白静其实就是白灵。可她又转念一想,就算他看到了,也知道了她不是她,但他会放弃私自复仇和自己重新开始吗?
也不见得,别忘了,当时自己才和他交往七八天,远远少于他们相恋的两年。
白灵蹙眉,整个人像是要分裂成两半,杂乱的思绪在脑中就像一团乱线。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她无力地趴在天桥的铁栏杆上,两眼无神,呆呆地看着远处。夜色蔓延,远处灯火点点,近处喧闹声起,人多了起来。
转身过来,天桥还是像以前的每个夜晚一样热闹。各色摊子上,客人与摊主喷着口水讨价还价,乞讨者让人难以分清谁真谁假,他们都打起精神又开始了悲惨表演,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亲子家庭走走逛逛,丈夫抱着孩子牵着妻子,欢声笑语,银牙外露,莫不幸福。多对情侣凭栏远眺,牵着手,有一对儿不顾一切热吻起来……
只可惜,没有了当年那夜的烟花。
鬼楼又重新亮了灯,有人看见了赶紧转移视线,生怕脏东西寻上门来。
兄妹两人又回来了,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家,称为据点也可以。
宁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板,将白静的“忏悔信”打开,仿佛她真的坐在这张床上,面对面地和自己说话。
旁边的华为平板已经连上了这里的wifi——“我是不一样的烟火”,视频软件正在下载首页推荐的影视作品和热门的综艺节目。
看着看着,宁臣拿着纸张的双手猛烈地颤抖着。不,白静不是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此残忍地杀掉自己的宠物?
而且还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一定不是的,这不是真的……宁臣对自己说,一脸的不相信,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他清楚地记得,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几次遇见流浪的阿猫阿狗她都停下来,把自己书包里的零食喂给它们吃,她最喜欢猫,却也不讨厌狗,黑夜和她的关系很好。
必定是哪个混蛋撰写的狗屁故事!宁臣一下子冲到了窗前,动作很大,惊扰了正在被一道数学题难住而苦思冥想的宁萌。她看见他站在窗前,两只手猛烈地抽动,挥舞着。
宁臣毫不留情,将手中所谓的忏悔书撕碎,扔出了窗外,碎纸片宛如祭祀用的冥钱,在外面的微风中纷纷而落。
鬼楼正好走过一个老妇,看见这一幕,走路的步子幅度明显加大,速度明显加快。等过了明天,这里又有新的话题了——某夜,鬼楼突然阴风突起,冥币纷纷扬扬,脏东西要出来害人了,以后你们呀,可别靠近那里。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作业写好了吗?把衣服拿好,我们回去吧。”
“还没有,不过这差不多了,只剩一个题而已。”
“真棒,明天早点到学校再写。”
“好的。那些番茄酱要带回去吗?”
“先不用,那边还有。”
宁萌自己收拾了书、笔和作业本,放进书包,再拿出森马店买衣服附带的红色袋子,装上那套破旧的黑色男童西装,和一些洗了又洗的长短不一的布条子。
宁臣也收拾好了。两人收拾完,不过才花了八分钟。
夜晚七点十一分,宁臣推出雅迪电动车,等后面的宁萌和黑夜走出来后,锁上了门。
宁萌熟练地跨上电动车,坐在她哥哥的后面,这次她也没有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她没忘记,那里有伤口。
“黑夜,上车!”宁臣轻轻叫唤,独眼大狗黑夜也熟练爬上车,卧在他的脚下,像是经过训练一样,老老实实地待着。
打开车头灯,雅迪电动车发动了,在民中路的水泥路面上缓缓行驶,风轻轻拂面,不过空气中夹裹着垃圾腐烂和臭水沟的味道,并不享受。等驶出了民中路,宽大的沥青马路路面很宽,车辆不多,宁臣稍微加快了雅迪电动车的速度,但仍是安全速度。
十几分钟后,雅迪拐进通往典驹镇的那条路。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很少有车辆在路上来回,交叉路口也不多,为了早点回去,会一会这几天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到禁区且目的不明的家伙,宁臣嘱咐妹妹把安全帽戴好,把速度打到了高档。
逆向而来的风,在耳边呼啸。
像人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