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的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激情演绎着解题的思路和方法,底下的学生大多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珠子,唯恐错过了最重要的步骤,手中的笔也在纸上飞舞。而胡哨,却在玩着游戏“消消乐”,突然来了一个短信。好在早已关了声音,不过振动也把她吓得不轻,小心脏骤然一缩,手机差一点就从手中滑落。
是朱正翔发来的。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纠结了将近两分钟,最后还是打开了。
“我能再见你一次吗?晚上七点,天桥上,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胡哨在心里默读着短信里的每一个字,想象着朱正翔就坐在她的对面,眼里含情地对她说。她的手指轻点屏幕——e,n。
代表着同意的“嗯”字发了过去,几秒之后就发送成功了。
今天是星期六,晚上不上自习,这是全体高三生一周里最期待的一天。很快,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就过去了,同学们打闹着从各个班级的前后门鱼贯而出,好不欢乐轻松。
胡哨简单收拾了一下小书包。其实没什么收拾的,她的书包很小,从不用来装过书,里面有小镜子,木梳,还有口红、BB霜等各种化妆品,用于打扮的东西一应尽有。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在路上,甚至是女公厕,她走到哪里都可以把自己整得美美哒。这是职业需要。
教室里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十分努力的家伙,拿出准备好的压缩饼干或者小面包,就着杯子里的水大口吞咽,为的就是省下时间来比别人多看几张笔记,多做几道题,以便在高考的时候多拿几分,把独木桥上的千军万马尽量多的挤下去,好让自己成功走过高考这座独木桥,到达彼岸的的好大学。
而小冉,还为失恋趴在课桌上枕手而眠,像只疲倦极了的猫咪,背部轻轻起了又伏,好在还有呼吸。
胡哨背好书包,走到自己的好闺蜜小冉那边,把她叫了起来。
小冉从课桌上抬头看着胡哨,眼袋红肿,应该是刚刚又哭过。
“小冉,赶紧去吃饭了,别饿着了。”胡哨一只手抓着她被因压迫久了血液不流通而凉了的手,,一只手则抚摸着她的头说“再晚了就没得菜吃了,可要吃人家剩下的鸡屁股鸭屁股。”
小冉两边的嘴交往下拉形成弯月状,悲伤地带着哭腔说:“我吃不下,今天看见黄明和那个美国妞……他们在操场打球了。”
不就是打个篮球吗——至于?胡哨在心里暗骂小冉没出息。可说出口的还是安慰的话。“你最好是别管他们那两个奸夫淫妇狗男女了,没听说过眼不见心不烦吗?比他帅的大有人在,我看他打球也一直就是那个水平,比他厉害的人多的是了。再说了,那些个体育生,不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只会用下半身想事情。我家小冉多好,想要的人多的是,记住了——现在这社会女人还缺男人了?是男人缺女人,咱们小冉长得好看,学习也不差,大可以在众多追求者中一个一个慢慢挑嘛,总会挑到个满意的。”
胡哨越说越激动,那几个留下来的好学生纷纷侧目,心里做了许多猜测——简直不可想象。
“嗯,我知道了,以后看见他们我就躲开。”小冉明显情绪有所好转,不知道是听到胡哨骂那黄明与美国妞为奸夫淫妇狗男女,还是听到夸赞胡哨自己长得好看学习不差。安慰总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效果。
“那一起走吧。”
出了校门右拐,走个一百米左右是后巷,路过后巷入口接着走五十多米就是风情村。风情村并不是个村,而是一条遍布快餐店的街,因为到这里快餐店的老板十有八九是风情村的人,他们在这里经营生意不下三十年,所以经常到这里吃饭食客久而久之就称这条街为风情村了。
风情村在往下走就是天桥了,因为约定在七点,路也不远,所以胡哨打算陪失恋还未痊愈的小冉吃完晚饭以后在过去天桥找朱正翔。
到了风情村的五味快餐店,门口还排着长龙。造成学校外面快餐店大受欢迎的原因是,校内的饭堂被校长亲戚承包垄断,饭菜不但特别难吃,而且不卫生,关键是价格还特么的高。
等胡哨排到打菜窗口的时候已经六点二十二分了。小冉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才咽下了几口米饭,吃了几夹青菜,然后喝了一口附赠的一碗玉米猪骨汤,就不再吃了。
胡哨劝了几句,觉得没什么作用。又不想浪费,她就把她的那一份也吃了一半,到最后实在是太撑了,便罢了。
这一顿是胡哨请的,也不贵,都是三菜两肉,一律六元,两份才十二元。
出了餐厅,胡哨跟小冉说了自己有事,要去见一个人,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学校。
小冉问她要去谁。胡哨却不道出朱正翔这个名字,只是随口说某个同学,毕竟小冉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小冉并不多问,低着头走下快餐店的阶梯,仿佛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像没长眼睛一样,竟撞上了路边行过的自行车,庆幸的是自行车速度慢,看起来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再让她这样走下去,不被路上的汽车撞死才怪。胡哨不放心,心里权衡一下后,决定先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再让她自己回去校内宿舍。
学校里面没有很少有来往的汽车,就算有,车的主人,也就是老师们,他们也会把车开得非常慢,因为之前就发生了一件警醒他们的事——一名男老师平日里作风不好,在学校里开车跟追风似的,曾有一个差点被撞了的男学生记下他的车牌然后趁着人少的时候扔石头砸车,当时闹得不可开交,许多学校的工作人员认为学生应该礼让教务繁忙的老师,最后男同学选择离开了一中到了外市上学。这一次后,那男老师不知悔改,依旧我行我素,还自认为是对的。那事情过了没三个月,他就把一个初二年级的小女生撞进了医院,幸运的是她没事,不幸的是她成了植物人。那男老师不但被学校革职处分,还赔光了所有积蓄。
在那个男老师撞到女学生之前,一中的多个老师开车简直是狂酷拽的表演,速度令人惊心,在学生出没的校道上不懂得慢下来,也不见得学校有什么公示让老师们注意点。撞人事件发酵后,在校内校外的舆论下,学校才有所行动,发了告示,还开了师德教育课堂,重点就是在校园里开车过快的问题,那些老师们才都老实下来。
站在校门外看着小冉的背影渐渐远去,胡哨本想转身就走,却还是有所担心,怕校道上猛的冲出来汽车。
等小冉的背影于正对着校门的浩然教学楼左边的转角处消失,胡哨才转身离开,右拐,向约定好的天桥走去。
刚离开校门没多远,胡哨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六点五十七分,还有三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她明显加快了步伐,奇怪的是,心中此时竟然有了一点期待和激动,像她与他之前的一次次约会的心情。可是,她在路上的时候,就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而他,也不一定是原来的他了。
天桥凌空于十字路口之上,形如大环,中间立一柱子,上面挂着用于投放广告的液晶大屏,环的东西南北四面都有阶梯。
阶梯垂直高度十五米,与地面形成大概二十度锐角,左上右下许多人。胡哨抓着发亮的不锈钢扶手缓缓而上,一是怕行人撞倒了自己,二是为了喘好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顺便整理一下自己因快速走动而北风吹乱了的头发。
很快,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胡哨是从东边上来的,她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就在人群中认出他的背影来了。
他就在天桥的西边,依着栏杆,看了一眼手机又放下,像是有感应似的,正好回头,看见了胡哨。
两人隔空对视了好几秒后,他走过来。
他好像还穿着从广州回来后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套:灰色的鸭舌帽,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
胡哨的左脚踏出了一步,却又停下了,她两只手的手指抓挠着手心,竟紧张起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粗暴地抱住她。
“谢谢你能来。”他这一次的声音很平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胡哨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两眼无神,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里面似乎充满疲累,也许是在外奔波生活留下的痕迹吧。她上一次因为情绪太过波动,冷静不下来,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变化。
“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我不想离开这里了却还留着遗憾。”
也许是彼此分开了太久,胡哨竟一下子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说,便只好跟着他走在桥的环形路上。
从东阶梯口走到北阶梯口,再到西北方向靠近西阶梯口的地方才停下来。期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吃饭到学习,从学习到工作,没有任何重点。
仿佛沾了血的太阳完全落了下去,远处的城市灯火亮起,美丽,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
“快高考了吧?”
“是啊,还有十一天,不过多少天都无所谓了,反正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相比之前,你实在变了太多了。”
“还行吧。就算真的是,那么可以这样说,我所有的改变几乎都是因为你,骄傲吗?”
“能不能,别再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了?”
“你什么意思?”
胡哨顿时沉默,陷入了思考的漩涡里。
他、他怎么会知道?明明……自己一直带着面具直播的呀。
“田宇,这个人你应该还有印象吧?他都告诉我了。”
胡哨心里严重问候了一遍田宇全家和祖宗。“你跟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你们两个不是联合起来坑我吧?”
“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是我绑了他,强迫他告诉我的,过程当然少不了拳脚,也算是提前替你出口气了。”
胡哨并不领情:“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的关系,难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朱正翔目视前方,并不否定,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清楚:
其实,我早就回来了。想约你见面却又不敢,于是只能整天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你,就算是行为鬼鬼祟祟,我也觉得满足。
那天晚上,你跟小冉去了医院,然后喝酒,已经很晚了,夜里不安全,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就在后面跟着你,直到你回到后巷。那时候,我也租下了后巷的一间房,就在你们楼对面的一栋房子的最高一层。从那里,我能看到你窗户亮着的灯,就可以知道你什么时候睡下。
每个夜晚,只有等到你房间里的灯灭了,我才会睡下,也才能睡得着。一开始我发现你几乎每天都晚睡,两三点的时候才熄灯。
就在小冉喝醉的那个晚上,你熄灯了之后挎着包包走出房间,在你楼层声控灯的照明下,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么晚出门,我自然不放心,就赶紧下楼跟了上去,后面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那个晚上,我在如家宾馆站了一小时,忽然想弄明白你跟田宇的关系。我到前台说要住宿,在登记册上看了你们的名字,也就知道你们住哪个房间,我指定住你们的隔壁。
我一晚上没睡,拉低了帽檐就在我住房的门口等着,我知道你怕班主任给家里打电话,因此绝对不会逃课,一定会在早上的时候赶回学校。
果然,天亮了你就匆忙赶回去。等你走后,我到附近超市买了准备绑人的包装绳,一小时后,我敲门说是自己电工,经理让检查一下房间电路,怕有隐患。
那田宇不多想就开门了,我丝毫不费力气就把他控制了,威胁恐吓下他就全招了,我也才知道你每天睡那么晚的原因是因为直播。
“神经病!我做什么事你管不着。”
“对,我就是神经病。”
胡哨转身就要走,却被朱正翔拉住了。他问她:“你还喜欢我么?”
胡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站着。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管你的过去,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不可能了,祝你一路顺风吧。”
“别出卖自己了行吗?”
“用不着你管!”她在朱正翔前面,用力甩他牵着的那只手,试图挣脱。
这时朱正翔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抱了一下,在她的耳边说:“既然你回不了头,那么我就代替你成为第二个吧!”
什么第二个?
没等胡哨反应过来,朱正翔就放开她,越过了铁栏杆,从十五米的天桥往地面坠落下去,而地面车流如织。
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他被车轮碾压,尸首分离。
尖叫,悲哭,泪流成河。
人群中有一个人悄悄走下她走上来的阶梯,鸭舌帽,大墨镜,啤酒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