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祁夜应该是个假名吧？”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维尔诺斯·坦格利安？或者是少主？”

“呵，这种事就随你高兴好了。”祁夜从桌边起身，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走了。”

那一瞬间，仿佛心底长久以来掩藏的一根弦断了。女孩蓦然回过头，脱口而出：“等等！”

“嗯？”

已经穿过大厅的男人略微侧过脸，神情未变，紫瞳里仍是那种对一切全不在意的漠视。

“我……”洛雨笙咬了咬下唇，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绪，只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开始乱了，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无法呼吸。

她忽然抬起手，把伞抛给了他：“外面现在在下雪，你先用我的伞吧。”

“不用了。”祁夜翻腕接住，随手将之搁在了一张长木桌上，“自己留着吧，小女孩……”

“我没机会还你的。”

他推开大门，一瞬间，寒风裹挟着雪花汹涌地灌进了大厅。披着黑色大衣的背影在风雪中渐渐消失，再不回头。

图书馆的门再次闭合，世界似乎陷入一片永恒的寂静中。洛雨笙走上前，轻轻拿起那把伞，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神。

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洛雨笙看了眼屏幕，是远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丹妮：“嗨洛洛，平安夜快乐呀！”

“平安夜快乐。”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听到室友活力四射的声音，像是能叫人心里温暖起来。

“记住了，春节一定要来我家这边玩哦！我老妈也是华裔，她看见你肯定会很开心的。”

“好，知道了。”洛雨笙苦笑着点头，“机票你都订好了，难道还怕我跑掉么？好了好了，今天可是平安夜，这么隆重的节日肯定有很多活动吧？我没事我很好，你赶快去忙吧。”

“嗯……哦对了！我还有个大消息要告诉你！”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丹妮急匆匆地道：“你还不知道吧？维尔诺斯少主……啊就是祁夜那家伙，已经跟查理曼校长递交转学手续了。据说是要回美国什么的……”

洛雨笙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句“没机会还你”的含义，可惜已没有了再见的机会。

她抬起头，似乎又看见了万圣节的那个夜晚。那个年轻男人揽着她的腰，在万众瞩目下带着她旋转如飞，对视的刹那仿佛天荒地老。

原来这就是永别了么？明明已经是最后，却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这短暂的一个多月里他们有过很多交集，却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难以忘记，不是因为相遇有多么美好，而是离别太过匆忙。

“……洛洛？洛洛？”丹妮莉亚担忧的声音叫醒了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啊，我没事。”洛雨笙这才回过神来，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那我挂了哦，好好去享受你的圣诞Party吧。”

挂断电话后，女孩走到一扇窗户下，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无数雪花从高空中旋转而下，风的声音空寂而遥远。

*

国会山，和平塔。

渥太华的和平塔高达九十米，石砌铜顶，宏伟异常，被誉为“全世界最精致的哥特式建筑”。每年夏天和平塔前都会举行富有英国传统特色的卫兵换岗仪式，卫兵们穿着隆重的军服、头戴黑色高筒帽进行交接，场面庄严而壮观。

祁夜盘膝坐在塔顶的巨型四面钟下，喝着一罐从自动贩售机买来的热咖啡，黑衣猎猎作响。他去过世上的很多地方，习惯登上它们的最高点，在最接近神的地方俯瞰整座城市。

耳麦里“咝咝”了几声，传出那个疯女孩似乎永远都无忧无虑的声音：“嗨~维尔，平安夜过得开心么？”

“还行吧。”祁夜仰头灌下一口咖啡，“可惜风雪太大，航班大概得改到明天了。”

“不至于吧……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回到战场么？”王女沉默了。

半晌，女孩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可是平安夜啊，人们都围坐在壁炉旁，温暖而幸福。情侣互相许愿，男孩和女孩在新居里亲吻拥抱……就算不渴望女色，可你难道不会感觉到疲倦么？不会有一点留恋人间的温暖么？”

“不会。”

“啧，”王女不禁扶额，感慨道：“你真变态！”

“有么？”祁夜摸摸下巴，向电波那端的女孩举杯致意，“总之，彼此彼此咯。”

“滚！谁跟你这种怪兽是一类人！”王女怒，“滚吧滚吧，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改好了！这次绝对不会这么快让你那个家主爷爷查到，行了吧少主？”

“嗯，还算不错。”

“切……”王女听出他的敷衍，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对了，这一趟来加拿大，有没有泡到什么漂亮姑娘？名字说出来我听听？”

祁夜轻轻一捏，手里的铝罐就被捏成了一层铝皮。他松开手，淡淡地眺望远方：“虽然我确实偶尔泡夜店没错……不过，没有。”

其实有一张清丽如莲花的脸在眼前一闪即逝，但他居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记得名字，因为在他眼里这些人根本从未存在过。

“不科学啊，你不是千人斩么？浪迹夜场的色中饿鬼也会有转性的一天么？”王女调侃了两句，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讲真，维尔你长得很有女人缘啊。”

“可惜……像你这种空有人形的恶魔，又怎么会懂得‘爱’这回事呢？”

祁夜没有回答。他深紫色的眼瞳里倒映出这座城市的全貌，睫毛纤长，眼神瑰丽而迷离。

“主啊，请允许吾唱诵汝之名。允许吾前往汝之国度。就如知天已为汝之心，请将恩泽同赐予地上之物……”

漫长的沉默后女孩忽然诵起圣言，声音清澈又圣洁，“请勿将吾等至于诱惑之前，拯救吾等于诱惑之中……阿门。”

通天高塔上，年轻人垂下眼睫，凝望着这座静卧于风雪中的城市。平安夜的钟声被人敲响，无数礼花照亮了天空，带着人们对世界、对未来最美好的祈愿，努力传达到神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