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门,没走多远,木琳琅便让魏爷上了自己的马车。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着斗笠了?是因为怕见到我吗?”木琳琅说话的时候,仿佛坐在她跟前的人就是子悦。
魏爷不说话。
木琳琅不泄气,继续唱独角戏。
“你在山上多好啊,为什么要下山替她卖命?你可知道你会被她害死的?”木琳琅说的掏心掏肺,对方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她根本就是在和别人说话。
“你一贯就是这般冷漠的脾气,可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外冷内热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兄妹,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别人不懂你,我懂。你就是那种能独自扛起一坐山的人。”木琳琅说得那是声情并茂,泪光盈盈。
魏爷依旧不说话。
木琳琅依旧不泄气。
“那年,咱们在一起练剑,我不小心误伤了自己,是你背着我一路跑,又守了我好几日。等我醒来,你转身就走,那疲惫的身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连六师兄都常说,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为什么你却总要装作不知呢?”
“姑娘是不是把在下当成别人了?”魏爷总算开口了。
声音正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人却永远不会再变成那个人了。
料定的人,料定的事再次被证实,木琳琅心中百感交集,她心痛,这个曾经仰慕多年的师兄竟然沦落为别人的帮凶;她喜悦,师兄并非铁石心肠,自己逃脱有望。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比武擂台,是我不好,不该去给你添乱,不该与阿川故意给你难堪,我请求你原谅。你别怪我了。”
“别说了,这次我让你走,以后别再被郡主缠上了,以前的就当没有发生过吧。”那人冷冰冰的撂下这句,转身下车,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木琳琅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远方的夜色,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衣衫。她知道,从此以后,再见到那个人,就不再是师兄妹了。子悦师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再回到马车上,木琳琅已经擦干了眼泪,雨越下越大,而她的徒弟还音讯全无呢。
快到地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赶车小哥打开了话匣子:“木姑娘,前面就是次呆神医的院子了。他家的门是朝水塘开的,听人家说聚财。”
“哦。”
“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三里陂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小水池子,可这位次呆神医四年前搬过来,非要雇了一帮人给他现成挖了这么一个池子。也不知道这几年聚的财可填了这挖塘的亏空。”
“什么?还有这种事?”木琳琅有些惊讶。
这不是没事闲的发慌,银子在荷包里跳舞,不花出去不得心安吗。敢情这位次呆神医真是呆子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位次呆神医那医术绝对可靠,自家种的药材也是货真价实。在这一带口碑还是不错的。”
“哦。”木琳琅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石广川经常说天才都是疯子,看来做人疯一些也是一门艺术啊。想到这里,木琳琅反而对石广川的安危稍稍放了点心。说不定,阿川和这位次呆神医,这两个不大正常的人凑到一起,还能擦出什么火花来呢。
“当当当。”木琳琅亲自敲了三声门。
门自动开了,院内并不阴暗,反而灯火通明,好像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等木琳琅走了进去,马上响起一阵阵水鸟的叫声。那可谓是“看家护院找水鸟,自动报警不烦恼”。
木琳琅顺着走道进入正院,两株硕大的肥藤,一左一右,中间悬着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好像睡着了。
木琳琅心道:这位次呆神医还真是位人才,睡觉的方式都与众不同。再定睛一看,傻了眼,这不是石广川吗。
“喂,阿川,还有气吗?”木琳琅大喊。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
糟糕,木琳琅只好腾空而起,轻轻落在肥藤上,一把抓住石广川,一通猛晃。
“又瞎折腾什么啊,大半夜还跳舞,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啊。赶明儿给你俩晃散架了,就没得玩了。细水要长流啊,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难怪一辈子当植物。”石广川被折腾的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竟然还有力气瞎掰。
“喂,阿川,是我。”木琳琅又气又好笑。
石广川一下睁开双眼,差点没喊出娘来:“琳琅妹妹,你可算来了。快……快去厨房,拿菜刀,快刀斩乱麻,你帮我劈了这俩该死的东西。”
“好。”木琳琅噗嗤一乐,敢情你把这俩当成菜了啊。
下了肥藤,木琳琅七转八转差点转得头晕目眩,再次晕倒过去,总算找着次呆神医的厨房了。进去一看,好家伙,各种厨具应有尽有,光刀具就各式各样成套的好几套。嗯,一看就是专业的厨子。
“怎么样,我这厨房还满意吧?”那位次呆神医果然头脑不太好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把正专心挑拣刀具的木琳琅吓了一跳。
“你这人是人是鬼啊?吓死人不偿命啊?”木琳琅头也没回,正忙着比较手中的两把砍骨刀呢。
“你这人说话有点逻辑好不好,问我这人是人是鬼,我当然是鬼。”
“那我今日正好大饱眼福,看看这鬼长什么样。”木琳琅一转身,手里举着两把刀,磨得雪亮,简直亮瞎了她的眼。
此刻,木琳琅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明明对方是鬼,怎么会这般相貌堂堂,而且,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人走过来,一把夺了木琳琅手中的刀具:“请问姑娘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木琳琅很硬气,并没有被美男计所蛊惑,义正言辞的道:“既然你这般问,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把我徒弟放了。”
“你深夜闯进我的宅院,在此翻箱倒柜,我还没有追究,你却如此底气十足,找我要人?”
“我来此地,正是为了救人。还请次呆成全。”木琳琅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丝毫不落下风。
那人道:“次呆?呵呵,姑娘说的是在下吗?”
“这儿还有别人吗?”木琳琅一脸疑惑,心想这位次呆神医的脑袋怕是真的有些毛病,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和这副好嗓音了。
那人无奈的摇摇头,微微一笑道:“看姑娘形象气质、衣着打扮,也是个大户小姐出身,总该是知书达理的,不至于也随大流,把字分开念吧。”
木琳琅心里一紧,此人眼神还挺毒的。我也得好好瞅瞅此人,才算公平,她提着灯笼往那人脸上一照,把对方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好像自己本该有的知书达理形象瞬间破碎,让对方着实受了较大的打击。
他这般惊吓倒是着实把木琳琅笑了半天:“原来还以为你是半个疯子,没想到是个古板。本来以为你是个又次又呆的人,没想到还是个丰姿英伟,相貌轩昂的七尺男儿,楶字果然名副其实啊。”
听到木琳琅说出自己的名讳,宁楶很正式的拱了拱手:“不错,再下正是被称为次呆神医的宁楶。姑娘说要救人,恐怕这里的任何一把刀具都派不上用场。”
“派不上用场?那是谁说要快刀斩乱麻?我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放弃的。我要试试。”
“姑娘尽管试。”
二人带着几套刀具就出了厨房,在宁楶的指引下,七绕八拐总算回到了二重天井。
木琳琅上来就砍,只听得“当当当……”几声,那肥藤竟然岿然不动,被砍过的地方丝毫伤口也不见,倒是菜刀,砍出几个口子。木琳琅不服气,又试了其他其把,依旧是一样的状况。
木琳琅就急了,一把扔下菜刀,揪着宁楶的衣领,瞪着道:“你这藤子成精了啊,这么结实?你是妖怪派来玩我的吧?”
宁楶都给气糊涂了,世上竟然还有这般野蛮的大家闺秀。
“姑娘请自重。”
木琳琅也觉得自己失态,毕竟人家对自己一直谦谦有礼,而且闯祸的是肥藤,毕竟还不能确定是主人的错。自己这样下去,万一得罪了主人,只怕事情会更糟糕。当下赶紧放下人家衣领,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请楶公子出手救人。”
“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请楶大哥出手救人。”
“我真的无能为力。”
“医者父母心,大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慢慢死去吧。”
她这话一出,自己倒没觉得怎样,倒是把上面的石广川说得泪花盈盈。
“琳琅妹妹,我好惨啊。我一个人死了不要紧啊,我这一死可是一尸四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