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潇洒地站起身往座位左侧过道上迈去一步,来个脚跟对脚跟立正站好,不过没有举手敬礼,只是口里大喊一声:“报告首长!云水在此!”由于声音洪亮,动作又滑稽,引发全场的哄堂大笑。
镇长皱皱眉、敲敲桌子,说:“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大干着这一伟大事业,你的小梅林村为什么还不行动,想搞特殊吗?”
“不不不!我们立即上马,马上行动!”
“嗯!那就散会,各忙各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罢镇长同志还自以为妙语连珠,还兀自“呵呵呵”地笑上一阵呢!
有人喊了一嗓子说:“镇长,你的伟大意义还没讲完呢!”
“下次再展开来讲,下次再展开来讲!呵呵呵……”
从会议室走出来,云水的心情开始往差的方面发展了。不要以为好心情蔓延得快,坏心情进展也不慢呀!不久,云水的心便像一堆干枯的柴草,又似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似乎一个火星,就会点燃他胸中憋藏的无限躁动和烦恼。
周二,云水上班有点懒散,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代理书记已经亲自到工地、工厂庄严视察去了。就在云水拿出自己最喜欢看的《史记》准备读它几页时,一位副书记匆匆赶来对云水说:“马县长的秘书金玉香打来电话说,县委县政府不仅没有同意镇长代理书记,现在连镇长一职也停了,让镇长立即去县委办公室。最后,金大秘还生气地骂镇长一句‘混蛋’!”
“为什么?”
“你没看这两天的芝麻小县新闻?”
“没有啊!啥事?还有镇长大人的故事?”
“当街撒尿……被人拍下来了……”
“呵呵呵……那你就立马打电话给镇长,原话告诉他呗!”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通知镇长!”
“嗨!这县委政府的通知,谁敢隐情不报?通知镇长,必须的!”
滩口镇一下子双头都被掐了,一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这些职员们也相当的阴险啊!云水也才知道,这两天都在播放芝麻小县新闻,其实有许多人都看到了,镇长的丑态被曝了光,县委政府都重视起来了,可想而知镇长的结局。但都是照常上班,并无一人传播或交流。这搁在往常,本县新闻哪能不议论纷纷?交流感想的那种殷勤行为哪里能停下来?今天没有,出了奇地一致沉默!“看人哭,看人笑,漠望邻居房上窜火苗!”娘希匹,都是好城府啊!
周三,滩口镇政府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职员们街谈巷议、交头接耳,这一石原来是,县组织来人通知:云水晋升为正科级,于英晋升为副科级。云水需要马上去县委接受任命。为了能让其他人信服,市组织部将考查时的实况录音送交到县组织部,并让县组织部的人到乡镇单位里播放给同志们听听。当把云水和于英的回答和表现播放后,全场人员静穆得落针可闻。秘书小赵低下了头,那位县组织部副部长要接着往下放时,几个一开始就被晋级提名的人忙拦住不让播下去了。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几个谁能与云水的回答相提并论?连与于英的表现相比也大,也大有不如。他们的回答不是对县领导、镇领导的蓄意鼓吹、妄加赞美,就是对自己的夸夸其谈、自吹自擂。哪里有一点点实际与实用的东西?计划没有计划,方法没有方法,见识浅陋而又追名逐利,自私虚伪而又妄自尊大。
云水也想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一次,哪怕就这一次,他就是想着要挫一挫这帮人平常媚上欺下的势头。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高唱着:“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走到车前,他要驱车去县委了,他心里想的是县委一定会把他调到县城里某个局委里去的,至少也要派到别的乡镇当一把手了,因为只要升职原则上是本乡镇的人不在本乡镇当领导的。于英也喜笑颜开地看着云水走了,心里也不免觉得,“云哥也是个‘俗士子’,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这得势后的张狂劲儿,也不稍逊于那些‘官油子’们!”
等云水从县里回来,几乎判做两人,此云水非彼云水也!此云水似霜打的茄子,蔫吧得都快提不起来了。
“怎么了?云哥……让人给‘涮’了?”于英过来闻道,把“涮”字音吐得很重。
云水慵懒地看了看她说:“岂止是‘涮’?还‘炒’了!把滩口镇交给咱们俩了!我代理书记,你代理镇长……”
“啊?这不合规矩……拔高使用!这是好事啊!咱们干,怕什么?我告诉你,哥!这人生在世,虽然和‘自己’相处最多,打交道最多,但是,往往悟不透‘自己’。走上坡路时,往往把自己估计过高,似乎一切所求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甚至把运气和机遇也看作自己身价的一部分而喜不自胜。人在不得意时,又往往把自己估计过低,把困难和不利也看作自己的无能,而实际上是被怯懦的面具窒息了自己那鲜活的生命!干吧?哥!”
“干?其实不干也得干!任命通知马上就会下来……”
果然不久县委政府文件便传达过来了。云水没有先开会,而是把新班子组织起来,调宋珊来镇政府跟着于英当秘书,把党委秘书、司机班也都换掉了,不是不相信原来的,云水看着他们别扭。派小赵以镇党委政府的名誉去看望原书记,安排小赵,如果书记那里需要他留下看护,就批准小赵不要上班了。这是把小赵推给上级或者就是小赵自己去另行安排工作吧!小赵心里明白,怏怏而去。
接着,云水就大刀阔斧地干起了实际工作来,先以镇政府的名誉组建一支一百人的“滩口镇保护民众生命财产安全协防队”,请县武警支队副队长带人来帮忙军训。云水是想,各村里的夜间巡逻,还有镇政府有什么重大决策,如果实施过程中遇到阻挠甚至于破坏,不能一味的依赖派出所那几个民警。要有一支不是武装的、可以执行保护与震慑任务的协防队,对外名字就叫“协防队”。协防队员有工资和夜间巡逻补助,不配备任何武器,连根棍子也没有。统一协防队员制服,仿武警队员服装,但只有黑色一种颜色。接下来便颁发镇党委政府一号令,滩口镇取缔一切采石场、石灰窑和水泥厂。
贵斌无论如何都要大宴好朋友、好兄弟,不仅让于英邀请,还搬动了贵师傅拦住云水的车不答应不让走,贵师傅说当他听儿子说他与云水是好朋友时,激动、高兴得差点老泪纵横,感觉儿子有眼光也有福气,得一诤友三生有幸啊!云水只好答应,把六兄弟都叫上,并且应于英的邀请,把六位夫人也聚一聚。六位兄弟情厚,六位姐妹也挺好处,不久便达成了一片,这不能不说于英的沟通能力强。欢欢乐乐地吃过饭,六姐妹由于英带领去了她们想去的地方,什么洗头啊、修眉啊等等。六兄弟相约喝过酒去KTV放声歌唱,这喝酒喝到高兴处,云水突然想起来一件他认为此生此时颇得意之事,便大声说了出来:
“哈哈!哥几个,都听我说,我终于见到了芝麻小县‘政府一姐’,第一美女薛冰霜了。”
听了云水这么一吹,壮壮倒没怎么反应,大概美女对他来说不比一张百元大钞的吸引力更大。连球球都有点对云水嗤之以鼻,更不用说康健、贵斌和苗少华了。
“咱县一号美女,你到现在才见过?我们都早就认识了!你,云哥,真不像咱芝麻小县的人!”
“就是!也不像个热爱天下所有美女的真爷们!”
云水不服气起来,大叫:“胡扯八诌!我云水是纯爷们,土生土长的芝麻小县人!你阿健认识一号美女我信,贵斌和少华认识美神,我也信!可你球球跟着瞎吹个啥?难不成那尤物领导去过你学校视察了?”
“什么呀!所以说你云哥入了仕途也不像个官,一点信息量都没有,什么信息都不搜集!真是的……兄弟我是二中校团支部书记,正好这几年在一号美女的管辖内,那是我的顶头上司好不?”
“对呀!嗨,瞧我这猪脑子,连这都给忘了,一号美女是团县委书记,你是学校团支部书记,哦!认识认识!绝对的应该认识!是哥哥错了!”
“怎么样?在这芝麻小县城里,美女如云,美女中的美神,又是美神中的一号,入目的感觉如何啊?”
云水马上似乎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刻,且蓦然沉浸到了回忆中的情境中,眯着眼装模做样地吟咏道:“她美得像一首诗,一首令我不忍吟咏的华美的诗!——那天,在商场推搡的人群里,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包,身材惹火,双肩上披散着黑色的柔美的直长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高冷优雅的气质。尽管好一段时间,她都是给我的背影,但是,就那背影,就已经瞬间模糊了其他的风光。她走着时翘臀左右的摇摆幅度与步子的速度不紧不慢,恰到好处,与上面的中短直发的晃动节奏也正好合拍。这一上一下,时左时右的两点不经意的美,完全不像是在眼下的深秋,就像是被春天撞了个满怀。那花、那树、那云、那风,到处鸟语花香,云淡风轻,细吟的空气抚着人脸、抚着万物,让软绵绵的感觉一直沉浸到了心底,连血液里都流淌着。后来呀——我看到了她往后一瞥,还嫣然一笑,哇!我累个歪歪,那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真真堪称人间绝色啊!她的目光就像是巧遇了一场细雨,顺着人群、顺着街道跳跃起轻灵的淅沥,霎时便淋湿了我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