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是出嫁前的前一天,杜氏忙里忙外的,没那个闲工夫找苏瑜算账,只好前前后后的给钟嬷嬷又是道歉又是塞银子,好不容易才给她送走。
这该死的景三,自从定了婚事之后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难道她真以为她的夫家能护住她不成?杜氏不屑地想着,王成益不把她虐死,恐怕已经是她上辈子积德了!
或者说,她就是想着自己时日无多,这才不再收敛自己的性子,好在死前再爽一把,顺便给景家树几个敌人?
杜氏暗暗地咬牙,在心里冷笑一声。哼,看你能得意到哪儿去!明天嫁到了王府,有的苦头给你吃!
到时候别说是她,就算是老爷,也绝不会帮她!
杜氏这么想着的时候,正暗自窃喜,忽然,眼角瞥见上方有一巨大的阴影袭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耳畔一阵尖叫,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巨力一压,瞬间就往后倒去,屁股狠狠地摔在地上,再加之身上的巨力正巧在腰腹处一压,她忍不住就一口酸腥的午饭渣子喷了出来,喷得自己和压着的她的那人一头一身。
“夫……夫人!您没事吧?”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婢女手里还牵着一根红绸,一手撑在杜氏的腹部,见自己压到的人正是景府后院的掌权人,差点吓得三魂去了两魂,赶紧一撤手,却忘记了自己还在地上,于是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向杜氏压去。
杜氏喷了一口酸水本想破口大骂,一口气来没提上来就被人压了第二次,于是一句话说不出,两眼一翻白就晕了过去。
可怜那婢女,以为自己压死了夫人,一屁股坐在喜庆的前厅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还是景娴姝赶到,把杜氏送到了卧房,又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折腾到了傍晚,才见杜氏幽幽地醒了过来。
“小贱人……压死我了……”她余惊未了,醒来第一句话就问,“那贱蹄子呢,杖杀了还是发卖了?”
景娴姝一脸茫然,她一听有人高喊夫人晕倒了就急忙去救,哪里有闲心去管什么婢女?倒是景筠大踏步地走进来道:“娘您放心,那等害了您的丫鬟怎么能留?我下令打了她五十杖,本想让人牙子领走,只可惜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杜氏吐出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道:“算是便宜她了。明日里你去查查,看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发一笔抚恤金,就说是在府里做活的时候出意外死了。”
景筠应了一声,忽然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娘,明日老三出嫁,今日府里就见了血,会不会不太吉利?”
杜氏嗤了一声,眼角染上了不屑,可想到景娴姝还在场,硬生生的将要出口的话压了下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你妹妹命苦,传说那王家公子又是那样的人……如今吉不吉利不重要,我只求三儿能平平安安,那就比什么都强了。”
景筠正站在杜氏的正面,清楚地瞧见了她全部的表情变化,当下用余光瞟了眼景娴姝,也应和道:“是啊,她不幸撞坏了头,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已经是万幸,说出去也不算我们景家亏待了她。”
景娴姝听着他们一人一句,忽然有些同情起那个自幼心比天高却厄运连连的女子了,她默了默,不欲再听下去,道:“娘,我突然想起来外面的红绸还没挂完,我去再催一催,让他们加把劲。”
她说完疾步往外走去,等远远出了杜氏的卧房,闻见了晚间清冽又混着一股沉醉的花香的空气,才缓缓地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出来。
红绸早就挂完,她看着整片景府喜气洋洋的样子,苦笑了一声,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刚刚,一场血案在这里发生,而明日,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就要再这里盛装出嫁!
去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去嫁给一份她无法挣脱的命运!
景娴姝突然觉得浑身一颤,后背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寒气。
是啊,这就是命运,身为景家女儿无法摆脱的命运,假使哪天她也遭了难,没了价值,是不是也只有这样凄惨的下场?
她萧瑟的身影在赤色的晚霞下站了很久,然后一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了回去。
……
苏瑜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院子里的景娴姝和她手里拿着的盒子,心中充满了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这便宜大姐对她算不上好,可也坏不到哪里去,虽然是看在景家的面子上,可到底是帮过她几次忙,于是不好拒绝,只得将她迎进了屋中。
“三妹妹,”景娴姝率先开了口,语气里有一份不易察觉的真诚,“三妹妹明日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只有这支金钗,是我极喜爱之物,今日将它赠与你,作为你新婚的贺礼。”
她说着递出了锦盒。
苏瑜微愣,不明白她究竟是何意,却下意识地摆手拒绝了:“既然是姐姐极为珍爱的物件,我自然不能夺人所爱。”
景娴姝蹙起了眉,似有些不悦,强硬地把锦盒塞进了苏瑜的手心里,道:“怎么,你我好歹姐妹一场,如今要分别了,还需这般计较么?你莫非是怕我害你不成?”
苏瑜瞧着她的神色,竟渐露出一分不舍,一分怜悯和同情,还有一分诀别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景娴姝全当她明日要去王家送命,心下不忍,才挑好了礼物前来给她……送别?
她敛下的眸中有一丝笑,这便宜大姐,其实不坏。
她本性虽有妒忌,虽气量不容人,可,到底对这个妹妹,还是有份心的。
于是她伸手接过了这锦盒。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锦盒精致的纹路,低垂的眉眼里划过一抹思量,继而开了口:“我没什么好回礼的,就送给姐姐一句话吧。”
在景娴姝略带惊讶的神色中,她清冷的嗓音一字一句说道:
“这个世上,分为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该死的人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不该死的人自己来掌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