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从牢房里搬了出来,搬到了白昀给她安排好的厢房里。
等安顿下来之后一打量自己,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灰衣已经三天都没有换过,一闻还有一股和牢房里如出一辙的酸臭味,别说她是个女子,便是个真正的粗汉子,恐怕也难以忍受。
托人打了水来,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可脸上的易容却没敢除去,顶着一张一如既往蜡黄的脸,她打开了门。
门外是西枫,他手里拿了些干净的换洗衣物,便是被褥也给她换了一床新的。
“这些东西,你暂且留着用吧。”西枫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将一叠衣服放在了她的床上。
苏瑜道了谢,随手翻了翻,却忽然发现,在几件素色的男装之下,有两个粉红的肚兜分外扎眼。
她的手一下子顿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她摸不清西枫是否发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问道。
西枫见状,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羞赧,轻咳了一声道:“事实上,你的易容还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景家三小姐,对不对?”
白昀身边有两名随侍,其中西枫最擅易容。第一次在牢里见到她的时候,因为光线昏暗,他还有些不太确定;可后来仔细看过她的容颜之后,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苏瑜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被人认出了真实身份,不由得愣了愣,才道:“那么,白大人也知道了?”
西枫点了点头,道:“我画了你的画像给了主子,他就立刻认出你来了。刚巧你半个月前逃婚,时间也对得上。不过你放心,”他又补了一句,道,“我家主子知道你身份尴尬,没有告诉别人,便是战王爷也不知道,因此你大可放心。”
苏瑜闻言,便知他没有恶意,便大大方方地认了,道:“那么,便多谢你们替我保密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见离日落尚早,想起这案件的紧迫性,便道:“不如我出去走走,也许会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京城的街头,不论是大理寺还是陆安旸的人都已经扫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西枫并不觉得苏瑜去了就能发现什么,但还是点了头,道:“我随你一起去。”
苏瑜似从他的语气中察觉了什么,看了他一眼,道:“担心我逃跑?”
“怎么会,”被看穿了心思,西枫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为了和你讨论案情么,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也好及时和我说。”
苏瑜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便点了头,道:“也好,那就一起去。”
“嗯,你稍微等我一下,”西枫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还是要准备一下才行。”
苏瑜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才明白他的易容术究竟有多高超。
原本俊朗的西枫,此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正拄着一根拐杖。他见到她,立刻咧了咧嘴,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喊道:“乖孙啊……”
苏瑜顿时嘴角抽搐。
“不是要走么?”西枫立直了腰,用他原本的声音道,“打扮成这样就不认识了?”
苏瑜瞥了他一眼,道:“走吧……爷爷。”
这便宜被他占大发了。
“祖孙”二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京城的大街上。
天色还未近黄昏,街上还有不少的行人,苏瑜扶着西枫,慢慢地走着,一双眼却快速地从各色行人身上扫过。
她的目光停留在客栈上。
“所有的客栈都排查过,没有可疑人士。”西枫弯着腰,唇微动,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在说话。
苏瑜似不经意地收回了目光。
二人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喝彩,苏瑜抬眼望去,只见前面围了好些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爷爷,前面他们在看什么呢?”苏瑜问道。
“咳咳,”西枫似费力地抬起眼,“前面啊……是戏班子表演,是老行当啦!”
老行当?苏瑜眼底的流光细碎,她知道西枫这是在告诉她这戏班子没什么问题,但,本着谨慎的原则,她开了口:“爷爷,我还没见过戏班子表演呢,咱们看一眼就走,好不好?”
听她这么说,西枫自然不会拒绝,“祖孙”二人挤进围观的人群中,只见里面一块小小的空地上,一个失去双臂的少女趴在地上,身体反弓起来,脚尖夹着一只碗,正费力地用嘴去咬。她看起来有十三四岁,衣衫不至于破烂却脏旧不堪。她的柔韧性还不错,因此没费多少时间就咬到了碗,周围围观的百姓立刻发出了一声叫好。那女孩听着叫好声,神色丝毫未变,眼神呆滞木讷,默默地跪倒在地,以嘴将碗放到了地上。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侏儒立刻捧起了铜盆,向围观的百姓讨赏钱去了。
“唉,看看那些人,真可怜。”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妇女同情地摇了摇头,掏出了一锭银子,放进了铜盆。
那侏儒立刻躬身,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一串什么,大约是道谢的意思,然后来到了苏瑜的面前。
苏瑜掏了几枚碎银子放进了铜盆。
看完了一场戏,西枫心系案子,明显不愿意再看下去,扯了扯苏瑜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然而,苏瑜却没动,她拍了拍西枫扯在她袖子上的手,道:“爷爷,不着急,我们再看会就走。”
她扫了一眼那空地,只见又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上来。男子身材魁梧,长了一脸络腮胡子,他一手空着,一手提着一个黑篓子放在了空地的中央。
和那女孩一样,男子眼神无光,泛着一片麻木之色。
他面向着观众,跪坐在了地上。
一声尖细而短促的笛音响了起来。
苏瑜顺着那声音看去,一名戏班子班主模样的人坐在后方,手里拿了一根短笛。
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只听那笛声再次响起,随即人群哗然,原来,那黑篓子里竟有两个蛇头冒了出来。
驭蛇?苏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班主,把视线收了回来。
笛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有些刺耳,那篓子里的蛇也随着笛声上上下下地舞了起来。
旁边跪坐着的魁梧汉子忽然伸出了手臂。
他的眼睛看向蛇,手臂竟然随着笛声模仿起蛇的扭动来。别看他身材魁梧,体型庞大,那一双手臂竟好似无骨一般,灵活地扭动起来,和蛇身不相上下!
人群里又爆发出了喝彩。
苏瑜听见有人说:“亏得这班主仁心,收留了这些残障人士,还教给他们手艺绝活,不然,恐怕他们早就饿死了!”
她瞥向西枫,只见后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这么说,那也许不会有错了。
苏瑜压下心头的不妙之感,拉着西枫往人群外退去,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黑篓子,莫名地想起了百草堂里那精瘦汉子背着的竹篓。
他从竹篓里抱出了一个双臂骨骼寸寸断裂的婴儿。
双臂骨骼……寸寸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