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掠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沉默的打开卧室房门。
顾子恒默默察看了一番。
其实没什么好检查的。
这是一间最简洁利落不过的卧室,说起来,倒不像一个女人的闺房,更像是酒店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其实客厅的风格也是如此,简单,干净,利落。
但同时,也单调,清冷。
就像,眼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穿着打扮,极为随意,甚至,有些不修边幅。
一件简单的黑色V领针织衫,下面一条宽松的灰色运动裤,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她的头发黑而浓密,海藻一般倾泄在肩头,微微卷曲的弧度,让她那张脸愈发显得娇小可怜。
但她脸上的神色,是清冷淡漠的,眉毛秀挺浓密,眼睛大而幽深,只是看起来有些颓废,眉眼耷拉着,素白的一张脸上,脂粉未施,那肤色极白极透,像是上好的骨瓷,薄而易碎。
她是属于那种小巧娇俏的女人,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然而,顾子恒知道,真实的她,绝非像外表这样柔弱可怜。
相反,这个女人,警觉,机敏,冷静,聪慧。
普通女人遇到这种事,早已吓瘫了。
她当然也很害怕,不过,却仍有余力与他周旋,在他面前,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不动声色。
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谎。
尤其是女人。
顾子恒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在他探究的目光之下,苏沁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目光。
他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一样,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苏沁垂下头,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她内心的所有情绪。
“躺下,把衣服脱掉!”她低声说。
顾子恒的身体,一接触到松软的大床,意识便有些涣散。
但他咬牙撑着,连一丝轻吟都没有发出来。
倒是苏沁,在看到他的伤口后,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知道男人受了伤,但却没想到,他伤得那样重。
枪弹射中的胸口,几乎是焦糊一片,血肉翻卷,其间一个深洞,被一块布牢牢塞住,竟是深入到伤口里面。
想来,这也是没有太多鲜血溢出的主要原因。
伤得这么重,还跟没事人一样,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乱了一分……
看来,这道上的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苏沁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医箱。
这医箱是她之前在乌干达一直随身携带的,回国后,便一直放在家里,从来没有动过,但器械药物齐全。
她打开来检视消毒,翻到箱底后,手颤了一颤。
“怎么了?”顾子恒问。
“没有麻醉药……”苏沁看着他,面色发白。
“你不会又想耍什么花样吧?”何笑宇表示强烈怀疑。
“你先说自己不是外科大夫,结果是,后来又说住808,我刚才可让人查了,808住着两个刑警……”他把头凑到苏沁面前,愁眉苦脸道:“亲,求不虐,行吗?这么重的伤,没有麻醉药,会死人的!”
“真没有!”苏沁细声细气的解释,“说自己不是外科大夫,是因为不想招惹是非,说自己住808,是因为家里有我的孩子,现在……”
她看看何笑宇,最终将目光落在顾子恒身上。
“现在,我没有胆子说谎!”她认真回,“麻醉药是受管制的!就算我是个外科大夫,家中也不会常备!”
顾子恒摆摆手:“没有就没有,动手吧!”
苏沁的目光落到那只血洞上,目光晃了几晃。
“你撑得住?”她轻声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顾子恒反问。
“我要先把子弹剜出来……”苏沁盯住那血洞,轻声说:“还要剔除死肉,剖开皮肉,作三层缝合……”
“少废话,动手!”顾子恒淡漠开口。
“老大!”何笑宇握住顾子恒的手,“我出去找麻醉药……”
“你想前功尽弃吗?”顾子恒掠了他一眼。
何笑宇倏地噤声。
苏沁默然将纱布团成团,递到顾子恒嘴边。
“不用!”顾子恒摇头。
“疼痛时,会咬到舌头。”苏沁固执道。
“我说了,不用!”顾子恒比她还固执。
苏沁垂下眼敛,没再多说什么,默然给医疗机械消毒。
顾子恒躺在床上,歪头看着她。
女人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握着刀剪的手,灵活,沉稳,有力。
这的确是一双外科大夫的手。
看来,他今天运气不错。
不然,让何笑宇这个二把刀动手,他不知要多受多少罪!
苏沁的医术,跟她的人,一样沉稳。
当然,更沉稳的是顾子恒。
苏沁都能感觉到他的神经末梢在自己的手底颤栗,那是极度的疼痛,让身体发出的生理反应。
可在整个清创缝合过程中,这个男人,愣是一声未吭。
他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
苏沁虽然惧着他,此时,却也服了他。
她救过无数伤者,像他这样坚韧的伤患,算是唯一一个。
他像是木头雕的,泥塑的。
“你该不是,没有痛感吧?”
她一直沉默少言,此时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知道,有很多执行特殊任务的特殊人,会服用一种药物,让自己丧失痛感。
但很快,面前的男人便用事实向她证明,他是有痛感的。
在她缝合完最后一针后,他如冰似雪般的眼眸渐渐涣散。
他昏过去了。
“老大!”何笑宇慌张上前。
“他没事!”苏沁摇头。
她转身走出去,兑了消炎药水,给他打吊针,同时,又把一板阿莫西林放在床头柜上,又去客厅里倒了一杯水。
“他醒了,让他吃两粒!”她叮嘱何笑宇。
何笑宇点点头。
“还要我做什么?”苏沁问。
“暂时不需要了!”何笑宇摆摆手。
苏沁没再多问,动手收拾自己的医箱。
同时,也收拾着自己饱受惊吓的灵魂。
“参加过维和医疗队?”
头顶突然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苏沁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