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双拳,跌跌撞撞进了电梯,眼睛使劲瞪着,才能让泪水不流下来,嘴唇要拼命咬着,才能抑制住体内那种强烈的犯罪的冲动。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这样的冲动,曾无数次盘恒在她的脑海里。
她不是没想过,要跟这家人拼个鱼死网破的。
但最终,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只是,这口气,在胸口乱窜,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苏沁出了院门,在门口浑浑噩噩的站着。
面前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初夏的阳光,灿烂耀眼,照得她两眼迷离,浑身却冰凉。
她抹了抹眼,摇摇晃晃的去了超市,买了瓶烈性白酒,又到花店买了一大捧菊花,最后到五金店买了把锤子和一盒红漆。
她抱着这些东西,上了出租车,直奔城郊的墓地。
走去五金店,买了把锤子和一盒红漆,又到超市买了瓶酒,到花店买了束花,叫了出租车,去了城郊的墓地。
墓地很安静,也很寂寞,无数逝去的生命,在这里沉默安息。
苏沁的父母,也都葬在这里。
但是,却并未葬在一处。
两人的坟墓,一个在墓地最东,一个墓地最西。
就像他们生前,虽然还在一个婚姻中,却早已各奔东西。
苏沁先去了母亲何静兰的坟前祭拜。
何静兰生前是个护士,性情温和柔顺,待病患很有耐心,也很有爱心。
她是单纯甚至有些软弱的女人,从来不喜欢跟人争什么,苏沁长到十岁,也从来没见她跟谁吵过架。
除了那一次。
那一次,苏沁和何静兰一起回了外婆家,回来后,发现自己的爸爸和家里的小保姆赵从敏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苏沁当时就懵了。
她已经十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静兰也懵了。
但到最后,以她的性子,能做到的最激烈的事,也不过是给了苏成远一巴掌。
那一巴掌后,她便带着苏沁,搬出了苏家。
然后,没过几天,何静兰就出了车祸。
再然后的事,也就没什么新鲜的了。
女主人死了,小保姆成了这个家新的女主人,表面上对她不知有多好,背地里却那么恶毒的咒骂她,还常常会打她,罚她,教训她,又或者,把她关起来,带她去一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见那些痞里痞气的混帐男人。
可是,这样的她,苏成远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从来不相信自已女儿说的话。
如果不是她还算机灵,如果不是后来搬去了外婆家,她怕是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妈,你还好吗?”苏沁靠在墓碑旁,仰起头,把眼里的泪水生生逼回去。
“妈,我过得……还不错!团子又聪明又听话,我朋友小米一直陪着我,还有……还有景然……他……他就要娶我了……”
苏沁往嘴里灌了口酒,咕咕笑起来。
“最后那个是骗你的!妈都成了鬼,我不能骗鬼!林景然是个混蛋,被我一脚踢了!”
“妈,喝酒!你最喜欢的红酒!睡前喝一杯,对皮肤好,对吧?来,干杯!”
苏沁拿出买的红酒,咕噜噜倒在墓碑前的地上,自己又仰头,把手里的白酒咕嘟嘟灌了一半。
“妈,今天,咱们娘儿俩喝个痛快!你把苏成远那个王八蛋忘了吧!你早就该把他忘了!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浑浑噩噩的出车祸!”
“妈,你在下面,再找丈夫,你要擦亮眼睛!要我说,你就别找了,一个人过着,多好!这世上的男的,十个有九个是混球!还有一个……是垃圾!垃圾在我眼前晃,我揍死他!”
她喝多了酒,舌头有点大,人却越来越兴奋。
“妈,我帮你揍他去!”她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那时我小,没力气,想帮你,也帮不上!现在,我长大了,他死了,我要让他在地底也不安生!妈你等着,我这就去揍他!我不把他揍得稀巴烂,我就不是你女儿!”
苏沁撸起袖子,将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全灌进肚中,她晃悠着空酒瓶子,背着她的背包,横穿整个墓园,往最西边走。
她醉得厉害,神智不清,时不时撞到林立的墓碑上,每撞一次,便很认真的给人作揖拱手,赔礼道歉:“对不起!给您鞠躬!”
混混沌沌中,也不知鞠了多少次,一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俊逸柔和,鼻梁上架着眼镜,正冲她微微笑着,笑容温和儒雅。
“苏成远!”苏沁倏地直起腰,扬起手中的酒瓶,重重的往那照片上砸去。
“啪”地一声,酒瓶碎了一地,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有几粒溅到苏沁的身上手上,她浑然不觉,只对着那微笑的照片瞪眼:“苏成远,王八蛋!你再笑,我说剜了你的眼!”
她说剜就剜,摸过残余的玻璃碎片,就往那眼睛上戳,可是,戳不动。
烤瓷的照片,把玻璃弄崩了,扎进她手心里。
“还挺狂是吧?”苏沁把那碎片扯出来,随手一扔,也不顾手掌上的血,低头在包里翻,翻出那盒红漆,她打开来,从墓碑上淋头倒下去。
红色的油漆,瞬间淹没那张微笑的脸。
苏沁嘿嘿笑起来:“不狂了吧?这叫狗血淋头,知道吗?专门淋你这种负心浪荡渣渣鬼!”
“苏成远,等我什么时候手里有闲钱,就把你这阴宅换个地儿,换到茅坑里!小米说,谁要是埋在茅坑里,谁就生生世世受难,你就熬吧!熬死你个渣渣!”
“怎么,你不服?你凭什么不服?凭什么?”
苏沁看到那油漆中的微笑脸,突然又露出来,不由火冒三丈,她指着那照片,尖声叫:“你死了,倒是舒服了!可是,苏成远,你知不知道,我活着,有多艰难?”
“十五年了!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了!可我还是要被你的那个女人踩在脚底,要被他们欺凌,污辱,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我想把你从这里挖出来!把你的骨灰,洒到河里喂鱼!”
“咚”地一声,红漆桶被苏沁重重砸在坟墓上,她对着墓碑,又踢又踹,尖锐的刺痛,自脚尖传来,可是,她不管不问,只要能令这个死去的男人不安生,她哪怕踹断脚骨也无所谓!
“苏沁,你疯了!”
一个人影突然窜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