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的气息暧昧又怪异。
短短的几秒钟,对于张唯景来说,度日如年。
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在过去的这些时日,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对苏清浅的关心和爱意。他也不相信苏清浅对此毫无察觉。
只是,在这一刻,还是这样煎熬,像犯人在等对自己的裁决一样的煎熬。
良久,苏清浅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就这一笑,张唯景就像心死了一样。
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每一颦每一笑,甚至她一个眼神,便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果不其然,苏清浅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谢谢你啊,唯景。谢谢你这些年作为朋友作为同事不离不弃的陪伴,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愿意跟我说这些。真的很谢谢你,可是你该了解我的。你的好意我心领我的,你应该相信我,我那么厉害,自然有办法的。”
张唯景张张嘴,半晌只能从喉咙里用力地挤出一个“好”字来。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麻木了,没有知觉了一般,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怎样回家的。
……
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缓缓向着疗养院走去。
从公司到疗养院的路程,苏清浅走过无数次。不是走,是经过。
只是这一次,她是第一次用脚走过,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想坐车,也没有钱坐车。
她的积蓄,加上昨晚卖掉那些零碎的东西后的钱,全部都给了公司的那几个员工。
现在的她身无分文,不知道晚上会在哪里,不知道明天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江媛媛的疗养费用该当如何。
这一路,三个小时的路程,她走得双腿又酸又疼,却连一分钟都没有歇息。
她在不停地回忆,回忆很多,关于过去,她所经历过的幸福,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直到疗养院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苏清浅还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原来时间竟然可以过得这么快。
她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啊,苏小姐,你来了。”张阿姨看到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行李箱后,显得有些迟疑,“这……”
苏清浅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公司最近在搬家,我抽空过啦的,就把行李箱也一起拿过来了。”
“哦。”张阿姨根本没有考虑她话里的逻辑性,或者说苏清浅怎样怎样,她都不是很在意。
张阿姨是疗养院的一个护工,同时负责好几个病人。江媛媛就是张阿姨负责的病人。
“我妈,她现在在做什么?”苏清浅微笑着问道。
“哦,在后面晒太阳,你先把箱子放在这里,我带你过去。”
“好嘞。”
疗养院的后院,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和这个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却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妈。”苏清浅快步走到江媛媛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她的声音似乎传到了江媛媛的耳朵里,江媛媛的眼皮轻微地抬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像苏清浅所希望的一样落在她身上。
上次那件对苏家来说,犹如灭顶之灾一般的事情发生后,自小就出生优渥的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吃了半瓶安眠药自杀。
不过被苏清浅发现后,叫了救护车。虽然医生救回了她的病,可是却就此落下了病根。
医生说,江媛媛已经主观上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虽然活着,但是像死了一样。
四年了,这四年的每一天,苏清浅做梦都希望江媛媛可以醒来。
她不明白,不就是钱吗?没有钱,怎么就不能生活下去?不过就是比以前过得辛苦一些,她有手有脚,可以赚钱,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一定会让江媛媛过得安稳。
可是,江媛媛无论如何就是不肯醒来。
苏清浅从来没放弃过对她的治疗,将她送到疗养院来,每个月要支付巨额的费用。饶是这样,她省吃省喝,四年来从来没有断过她的费用。
只是,这一次……
想到这里,苏清浅垂下头来,心里有点乱乱的。
当年的事情,被各大媒体各种报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年的苏太太现在还活着吧……
就算现在知道了,他们也早就已经不关心了。
苏清浅轻轻地帮江媛媛按着肩膀,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寻找张阿姨的身影。
她在想,自己要怎么开口跟张阿姨说要过几天再交钱的事情,她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张阿姨相信自己时因为暂时资金周转不开才不交钱的,而不是因为真的没有钱。
“恩恩……”
“恩恩……”
从江媛媛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来,苏清浅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想要努力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江媛媛经常这样,偶尔无意识地发出声音来,却因为含混不清,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张阿姨就说,她是在念叨苏清浅,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唯一的亲人。
苏清浅总是笑笑,不置可否。她也希望是这样,所以她喜欢听江媛媛发出声音来。
和自己的妈妈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尽管江媛媛连一句话也不会说,连一个眼神都不能给她。
夜幕渐垂,苏清浅推着江媛媛回房间去休息。
张阿姨就在隔壁的房间,喂旁边的一个老人吃饭。
苏清浅在门口踱来踱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咬牙,走了进去。
“张阿姨,我有点事儿想要跟您商量。”
“你说。”
尽管难以启齿,苏清浅还是轻声道:“最近我们公司接了一个大单的生意,资金有点周转不开。那个……我想说,我妈妈的费用能不能迟几天再交。我跟您保证,用不了一个星期,肯定就可以周转得开了。”
张阿姨突然扭过头来,一双沧桑的大眼睛盯着她。
苏清浅被盯得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疗养费,你昨天不是派人送过来了吗?”
“啊?”苏清浅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