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从酒杯的倒影里看见了她的动作。
这丫头脚步倒是很轻,气势也不错,可这破绽也太多了一些。
她微微转动手腕,把酒杯弹射出去,正弹在绯雯的肋骨下一寸。
绯雯没有料到她的动作,被击中了穴道,身体瞬间麻痹,摔倒在地上。
长公主对绯雯倒是有些好奇,这丫头的功夫修为不弱,这样的人叫骊千歌主子,可见骊千歌的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懦弱无害。
“公主,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桌上的那个带去我房间,另一个先安置在柴房。”
“是,老奴这就去做办。”
骊千歌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可这房间是谁的,骊千歌却一眼就认出了。
这屋子里的窗帘、床幔均是女人喜爱的颜色,可书柜旁却挂满了刀枪棍棒,有这样混搭风格的,除了饶清婉,那就是和她同样性情的母亲了。
骊千歌扶着床沿坐起来,脚还没落地就有人推门进了屋子。
“你总算醒了,差点以为你会一觉不起。”
长公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修为只到两层。早知道我便少下些药了,那骨醉可是一等一的迷药,真是可惜。”
骊千歌一肚子的气又不敢发出来,只能哀怨地问道,“可是千歌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长公主生气了?”
长公主把药放在床边,“先把这药喝了,能帮你尽快消耗药性。”
“千歌可不敢喝,万一您再往这里面下点什么骨醉啊肉醉的,我今晚就别想回府了。”
“你放心,本宫已经探清了你的修为,实在不值得我浪费骨醉。”
骊千歌一听这话更觉得生气,便撒气一般拿起药碗喝了个干干净净。
“公主,您若是想探我的修为,直接问我不就好,何必费尽力气给千歌下药。”
长公主嗤笑一声,淡淡开口,“千歌,你不要怪本宫多疑。你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在相府里安然度日,不曾出门见人,如今忽然变得积极,还和清婉成了好友,更可疑的是……”
“更可疑的是我轻易就察觉出那香囊里有毒药。”
“没错。”
长公主的表情总算是严肃了一些,“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寻常家的女子发现了定会惊恐不已,可你跟我说及此事的时候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件小事。骊千歌,你虽然修为不高,可心思聪颖,我不得不防。”
“长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不仅仅是我,就连长公主也会受到牵连。”
“不仅仅是牵连……若那下毒之人知道你我已经发现此事,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长公主长叹一声,面带忧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毕竟是他姐姐,又为他鞠躬尽瘁,战功赫赫……他到底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骊千歌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在为此伤心难过。
李戈是个薄情之人,他伤害过的人何止她骊千歌一个?若是真要寻个缘由,那便是长公主军功厚重,李戈担心她功高盖主,会抢了自己的皇位。
这样浅显的道理,运筹帷幄的长公主怎么会不想不通?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长公主,莫要过度伤心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何必多思多想,反倒伤了身体。”
“千歌……”
长公主敛去眼中的悲伤,开口问道,“你觉得,按照那人的想法,本宫究竟应该何时去死?”
“长公主,要杀你的人是皇上,千歌只是区区一个相府小姐,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长公主冷哼一声,甩了甩自己的长袖。
“骊千歌,你不必在我跟前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我这公主府里虽不算是藏龙卧虎,可一个个也都是为大常国撒过热血的英雄,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经验颇丰?可这香囊在我府上已有半年,无一人注意到有何不妥,唯有你,只见一眼便觉察出异样。千歌,从那日起,本宫便知道你不是寻常的女子,那区区相府恐怕是困不住你!”
骊千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里有些为难。这长公主目光如炬,看人的眼光如此刁钻,她若是不拿出些底牌,如何能说服她?
“长公主,你果真不是寻常女子,相府里的环肥燕瘦,后宫中的莺莺燕燕,和您一比都会黯然失色。不过……自从驸马死后,您一直独自带着郡主生活,也没有再改嫁,这确实有些可惜啊。”
骊千歌坐在床边长吁短叹,满脸的遗憾,恨不得现在就替长公主找个驸马。
“我娘曾跟我说啊,这男欢女爱是天地大伦,女人缺了男人是无法独活的,长公主,您也这样觉得吗?”
骊千歌没有等来答案,等来的只有一柄寒剑。剑刃距离骊千歌的喉咙只有半寸,只要长公主动一动手腕,她今天便要魂归西天了。
“你可以继续说下去,本宫给你时间。”
长公主说话的语气十分阴冷,寒意十足。骊千歌不由地打了个抖索,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长公主,您这是做什么呀?就算千歌说了什么错话,您也不能动不动就要打要杀啊?显示给我下了迷药,现在又拿剑抵着我的喉咙,千歌到底是哪里惹到您了,您要这样欺负我?”
“你……”
长公主气得一张脸通红,又不像骊千歌一般伶牙俐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骊千歌在脸上堆满了笑,拿手指推开了剑刃。
“长公主,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你少跟我撦马虎眼!我问你,你到底是如何发现那香囊里有毒药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骊千歌叹了口气,她知道今天若是不说出什么,别想轻易离开这长公主府。
“长公主,你有所不知,近来相府之中刚出了一件大事。”
长公主收好宝剑,开口问道,“大事?相府中出能出什么大事?”
“相府老夫人,也就是我的祖母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我倒是听说了,后来不是找到了血饮玉,治好了病吗?”
“祖母之所以会重病不起,不是因为自身体弱,而是因为……因为有人在她服拥的汤药里下了毒。”
长公主擦剑的手忽而一顿,“下毒?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给相府老夫人下毒?”
“是苏氏。”
“苏氏?”长公主反应了半晌,惊讶的问道,“可是……可是当今皇后的生母?”
骊千歌点点头说道,“正是!她派人在我祖母每日服用的药里下了慢性毒药,而那毒药和那香囊之中的一样。”
“所以你之所对我那香囊如此上心,是想调查这背后的事情?”
骊千歌悄然一笑,“长公主,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即使编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不会相信。其实事情很简单,我那高高在上的长姐贵为皇后,我那一向贤良淑德的主母在相府中说一不二,可她们仍旧不知足,只因为祖母多照顾我几次,她们母女二人便下此毒手……公主,千歌不甘心!”
“纵使不甘心,你又能如何?只要骊梦虞还是当今皇后,那苏氏便会稳居相府主母的位置。你根本奈何她不得。”
“天无绝人之路。现在祖母尚在,她便敢下毒暗害,若是有一日祖母她……那我和姨娘岂不是根本无法自保?长公主,千歌不求名利不求富贵更不求像长姐一般飞上枝头做凤凰,千歌只求能平安度日。可在那偌大的相府之中,这谈何容易。”
“所以……你想借我的力?”
骊千歌忽而一愣,急忙回道,“千歌不敢奢望公主会助我一臂之力。当日告知这香囊有毒,不过是不愿看着公主白白给人暗害,绝不是蓄意收买人心。”
“那你究竟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公主,您怎么就不明白?苏氏和骊梦虞这两个女人心狠手辣,安知不是她二人挑唆皇上给你下毒的?留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做大常国的皇后,对着江山社稷有什么好处?”
骊千歌面色严肃,语气也更加沉重,“皇上是一国之君,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若是他听了耳边人的挑唆才来坑害于你,长公主岂不是要白白送了性命?再者,他们既然下手了定会斩草除根,您以为小郡主能逃得掉吗?”
“闭嘴!”
长公主从椅上站起,周身的杀气寒冷刺骨。
“你是在拿清婉威胁我?”
长公主不愧是巾帼英雄,身上的气势确实凛冽。骊千歌下意识地握紧手,却没有退后半步。
“千歌不敢威胁长公主,我只是把事实摆在眼前。至于如何选择,全凭您自己决定。”
“选择?我还有选择?”
长公主似乎有些颓然,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李戈想要我死。若是不死,本宫便是不忠。若是束手就擒,便害了我那可怜的女儿。我身死尚不足惜,可清婉……清婉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