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马车剧烈一晃,吴嬷嬷立刻扶着坐在中间的一名少女,急切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顾卿被磕到了额角,眼前阵阵发黑。
她……她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马车?身边这名老妇又是何人?
她揉着额角,痛呼一声:“啊……”
吴嬷嬷连忙伸手帮她轻揉额头:“小姐,现在好些了吗?”
无数记忆刹那间钻入顾卿的脑袋,她疼得差得说不出话,然而当两世记忆重叠融合之后,额头上的那点疼痛却显得无足轻重。
她下意识地说道:“吴嬷嬷,我没事。”
吴嬷嬷见少女睁开眼,脸色还算正常,便松了口气:“小姐缓过来了就好,刚才真是要吓死我了!都是二小姐出的馊主意,她这是要害小姐啊!”
“可不是!”顾卿身边一名丫头打扮的少女扁扁嘴道,“二小姐从来就不安好心,说什么初一敬香的人多,劝小姐走这条僻静的道儿,实则这条路崎岖不平,小姐这般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偏偏小姐心地善良,耳根子又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惜珠兰只是一名丫头,不能说主子的坏话,便是在心底想想也是不敬,她心虚地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珠兰。”顾卿道,“你问问前头车夫,方才为何马会受惊。”
“啊?马受惊了?”珠兰惊讶道,“是因为马受惊了,所以方才马车才会猛地一震吗,小姐真厉害,这都知道啊!”
顾卿摇头一笑,她前世驰骋沙场,纵横杀敌,或许会识人不清,对马却从未看走眼。
吴嬷嬷对珠兰做了个手势:“小姐让你问就快去问,啰嗦什么!”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珠兰又吐了吐舌头,掀开车帘上前头去问车夫。
在等珠兰回来期间,顾卿平静地坐在马车内,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每当她心中疑惑时,便会下意识地敲一敲,利用敲击声帮助自己理清思路。
她没死,她又活过来了。
她现在既是顾卿,又不是顾卿。
她从兵马大元帅之女,变成了尚未及笄的北平侯府嫡长孙女李伊人,其父李齐是北平侯第二子,官拜门下省正五品左谏议大夫。
根据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李伊人在家时并不得宠,她的父亲更宠爱一位万姨娘,这万姨娘生得风情万种,年过三十仍然纤腰款款皮肤白皙,看不出来生过孩子。
而吴嬷嬷、珠兰二人口中的“二小姐”,正是万姨娘所生的庶妹,李妙人。
与她的姨娘一样,李妙人在李齐面前很是受宠,一张小嘴又甜又会说话,常常能把李齐哄得十分高兴,给她的赏赐甚至还越过了李伊人这位嫡长女。
原主的母亲蔡氏是李齐的正室夫人,出自宁国公府。虽是庶女,却是宁国公唯一的女儿,地位堪比嫡女。
侯府的嫡子娶了公府地位堪比嫡女的庶女,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是蔡氏并不得李齐欢心,她虽然容貌不差,性情却极为怯懦,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会吓着她。
早年国公爷将蔡氏捧在手里,当掌上明珠地娇养。
国公爷乃武将出身,却想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他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养,结果谁也没想到,蔡氏竟然被养歪了,女红书画样样都会,可这软绵绵的性子却再也改不过来。
柔弱的女人惹男人怜爱,可是柔弱得过了头,受点惊吓都要掉眼泪,久而久之就没人想要去呵护娇花,反而嫌弃她整日哭哭啼啼,晦气。
蔡氏不受宠爱,又没有儿子,就更是心伤,终日以泪洗面。
她唯一的女儿也受母亲影响,性子软弱,胆小怕事,什么都听庶妹的。明明有一副好样貌,顾盼生姿,却因李妙人说她额头太大,要用头发挡一挡才好,便用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顾卿笑了,她伸手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发,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那张初具倾国之色的容颜。
“从今往后,我就是李伊人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美伊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从前生活多有不如意,却是忧心家国战事,边关安危,连不成器的丈夫都顾不上。顾卿的一生在那场大火中便再无遗憾,可她心里却仍然存着怨,存着恨。
明明是一个女子,却被迫穿上戎装,成了婆婆和丈夫口中的母夜叉、女修罗。她饱受情伤,身心俱疲,眼泪和血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那个说一生只有自己一人的男人在哪里?
她期盼已久的孩儿又在哪里?
李伊人命薄,马受惊一震便能要了她的性命,而老天待她不薄,让她用李伊人的身体活了过来,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从今往后,她是李伊人,她要用这新的人生,完成上辈子遗憾的之事!
她慢慢地张开右手,掌心朝上。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白皙,柔软,修长,指肚饱满粉嫩,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没有战火砥砺后的粗糙,没有厚厚的茧子,无需摸马鞭、长刀,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宛如一张白纸,可以肆意书写人生的手!
李伊人握紧手,仿佛感觉到掌握住了整个人生。
从此只有李伊人,再也无顾卿。
她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要儿孙满堂,她要世上再无人可以欺辱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