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珑眉头一蹙,黛鹃即刻斥说:“这位嬷嬷,如果禀报夫人有用,我们还须要自个儿走路么?哪儿位小姐出门不皆是先乘轿子,再前去乘车车的?”
黛鹃先前找过车马却被回绝,心中一肚子火,见这不长眼的又拦住自家小姐,她自然便没好面色。
那老货见黛鹃敢如此跟她讲话,即刻便虎着脸开骂。
郝嬷嬷见状,骂说:“你是哪个管家手底下的奴才,在小姐跟前如此没规矩。”
郝嬷嬷是先夫人关氏的老人,依照规矩,她在府中的地位超然,即便是权夫人跟她讲话都要十分客气。
那老货有心想跟这几人叫板,睨了梅玉珑一汪,对上那对幽黑沉郁的眼,骤然打了一个激灵。
作死呀,梅玉环那十几个丫鬟的头颅还历历在目呢。
那老货吓的腿肚子猛一哆嗦,赶忙说:“七小姐稍候,婢女这便去帮你备车。”
“不用了,我送七小姐出去。”
一列低醇磁性的声响响起,不够明亮,却自带威厉。
一听是梅放的声响,那老货更是抖了几抖,赶忙陪着笑:“放少爷。”
梅玉珑回身,朝着梅放施礼,“就不必烦大哥了。”
梅放气质冷凛,且带着一股类似梅偃之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宇,在看见她那一瞬目光却带上一缕温软。
“我正好出门办事,顺道送你一程。”
梅玉珑对梅放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令她觉的如果梅家还有个好人的话,那便是梅放。
在她印象里,有那么一个孩子,羸弱、倔强、安谧,有着狼一般的目光。
第一回见面,娘亲笑非常温侬,给予她介绍梅放,令她叫大哥。
她其时急着去赴郎弼的约,匆忙叫了声便跑开连梅放具体什么样都没记住。
此后,见他次数,可谓少之又少,再未曾说过话。
没料想到他的身形一直印在她的记忆深处,清醒后,那记忆也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特别是第一回见面,娘亲的音容笑貌,令她流连难舍。
既是父亲的义子,年岁最长,她就乐意叫他大哥。
大哥是个非常美好的存在跟称谓,她不想便宜梅敖!
并且梅放杀人非常快,对她也十分尊重,并且他也接受这称谓。
这是个很好的开端——梅放可是梅偃之最看重的人!
方才下过雨,道上还湿濡润的,前边石子路的土洼中还残留有水,映着小道两边的紫竹林,润风和露,摇曳多姿。
是梅玉珑喜欢的景色。
一时当中她心情大安,边上的人又是梅放,不是梅家其它什么讨厌的人。
她笑说:“终究能欣赏如此的美色,真真是人生快事。”
先前自己浑浑噩噩,眼里除却郎弼就是郎弼,哪儿看的到这些个,即便看见又哪儿能体会到这由内而发的喜悦。
梅放瞧了她一汪,又看一汪紫竹林,点了下头,仅是举动有点生硬。
梅玉珑亦不强求其它人共鸣,白日焉知夜之幽暗?
走着走着,脚底下一滑,她下意念地就调节自个儿的平衡。
梅放比她快的多,攥住她纤细的皓腕,轻轻一跃,便带她跳过了那段湿滑小路。
“当心。”梅放提醒。
“谢了。”她抿嘴浅笑,虽然自己决对不会跌倒,可他如此关怀自己,亦是一件好事儿。
她纯净的目光仿若落入人间的仙子,让梅放记起小时候第一回看见她时候的模样。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目光透澈透亮,如同那最纯净的松石。
再记起前几日她的决绝肃杀,又使他心有余悸,一个女孩儿究竟要受到怎样的对待,才可以令她变的那般孤绝。
“上车罢。”他淡淡地讲着,引她上车,他却自然而然坐在驾位上,亲手赶车。
车马离开后,守门人们眼球子险些掉出来,炸了锅一样讨论着。
平日梅偃之都不用梅放亲手驾车,这一回他竟然亲手给梅玉珑驾车!!
这消息便跟一盘盏冷水泼进了油锅中,霎时滚开,整个后宅都炸了。
梅放冷傲,一向不假辞色,何曾一天对人作小伏低过,如今居然甘愿给梅玉珑当车夫!
这简直……肯定是侯爷的意思了,除非侯爷授意,那倨傲沉闷的梅放,怎会给人当车夫!
府中从上到下的人,即刻就领悟到这一深层次的意思。
即便被罚禁足的金姨娘跟梅玉环都的到消息,气的在房屋中一股脑儿地扎小人。
郝嬷嬷跟黛鹃为自家小姐欢喜,只需侯爷念及夫人,便会从新爱宠小姐的。
当初侯爷对小姐的爱宠那可真真是有目共睹,连侯爷的好友郎侯爷都一股脑儿地说要他离自个儿儿媳远些,别老是霸占着自个儿家未来儿媳,那可是他儿子的媳妇,是他们郎家人呢。
梅放坐在前边赶车,他脊背英挺,俊颜冷穆,在长安城的大街上非常是引人注目。
车厢中的人虽然压小声响,却仍是可以进入他的耳朵。
特别是黛鹃那丫鬟,叽叽喳喳的,捂住嘴也盖不住声响。
郝嬷嬷老成持重,看起来也期望小姐能从新获的侯爷爱宠。
而她……却好像压根不在乎,抑或她还在厌恨侯爷么?
寻思着先前梅偃之在书房跟他讲的话,梅放不由的心尖一沉。
此时车马拐了个弯,前边的路经久失修,石板子缺位,下过雨后道路有些个泥泞。
特别是雨水、马尿混在一块,味道有些个难闻,道路也变的有些个打滑。
忽然,道边一个小孩子追着一只哈巴狗朝着他们车马跑来。
梅放下意念地便将马往另一边带去。
他原本便勒着马绳,让车马走的平缓一些。
仅是小孩子出来的忽然,这段路又实在打滑泥泞,他还要想要躲避道边的路人,恰在此时,对边又迅疾驶来一辆车马。
对方的车夫可不似他如此体贴路人,车马是小跑着过来的。
结果被梅放的车马一逼,霎时一个轮子掉入道边的小水坑,车马吱呀一声骤然歪向一边。
“喂,你不长眼呀,会否赶车!”那车夫担忧车厢内的主子,一心急对着梅放就骂出来。
梅放蹙眉,鲜唇抿直,冲着他拱了拱手,“抱歉。”
那边小孩儿见状不好,早抱着哈巴狗飞奔离去,梅放想找他做证都没机会。
那马夫见他道歉都一副冷傲的模样,霎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冲着他一藤条抽来,“令你的主人也尝一下颠簸的滋味儿儿!”
梅放见他讲话间便翻脸且来势汹涌,眉目冷下来,“翻脸且倒是比狗快!”讲着扬起藤条去挡那马夫的攻势,岂料那马夫临时变招,一藤条抽向梅放的马。
鞭影嚯嚯,那马夫居然是个中高手!
“嘶!”
梅放的马即刻痛叫起来,前蹄便要扬起,如果是让它站立起来那车马里的人便要被甩出去。
情急之下梅放身子前倾几近是压在马背上,兀然发力,凶狠地把马给摁住,与此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捉住那马夫的辫梢。
他沉声说:“你如果要战,约个时间,今日不方便,恕不作陪。”
那马夫原本想出口气便拉倒,却听见身后响起轻轻咳嗽声,他领悟意思,寻衅说:“大爷我就今日有空,男子汉大男人痛快点,别啰里啰嗦的,改天你还不跑的没影儿了。”
梅放浓眉一扬,回首说:“黛鹃,你跟嬷嬷先抚小姐下车。”
他亦不废话,抬手又是一藤条回敬过去,那马夫纵身一跳躲避开他的藤条,可梅放的藤条却跟活物一般,辫梢一弯,凶狠地抽在对边的马背上。
以牙还牙!
那马被他抽的亦是长嘶一声,只是却未如梅放的马那般要蹦起,反且倒是哑忍地杵在原处纹丝不动,是以车马也无一分颠簸。
那边梅玉珑戴上冪篱抚着郝嬷嬷跟黛鹃下车。
此时对边车中也下来二人。
当先一人身段颀长英挺,裹着一件长长的白袍,脑袋上戴着笠帽,黑纱低垂瞧不清晰面庞。
后边的汉子满身劲装,面庞英俊神态温和,脑袋上包着蓝巾,背上插着钢剑,身型笔挺跟竹竿一般。
莫非是武林人士?
梅玉珑暗自揣摩,就冲着白袍男望过去。
谁知那男子正好扭头朝她看起来,隔着两层面纱,二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分明谁也瞧不清谁,可不晓得为什么,却有某种莫明的气息窜动。
梅玉珑心尖一震,只感觉对边的目光如有实质,目光灼灼,随后却又清寒冷寒,令她清晰地觉察到要挟。
心尖的震动迫的她要往倒退,远远地躲避开,可她攥住拳头,咬碎银牙,偏不倒退。
仅是想前进一步却也比揽月摘星还难。
他是谁,好强大的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