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把时间计划的刚刚好。
车子翻过双山刚过了四方墩,太阳就落下去了。
文丽看着窗外,一片火烧云在那天边燃着,不远的玉皇镇炊烟袅袅,那三层的“玉皇阁”被那淡淡的青烟包裹着,朦胧的身影仿佛就像是一个巨人,在守护俯视着这片土地。她不由的放慢了车速,在她的眼中,这片土地的确有点荒凉,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气息,一种只有万丈黄土才能显现出的厚重与踏实。
就像此刻身边的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真没有看上他,他相貌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能吸引了自己的地方。但在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不像那城市里的富家哥耀武扬威,也不像那混社会的胡话连篇,是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越往后让人越着迷。这会文丽终于明白了,那“气息”不就像是现在吗?
“嗡嗡”电话的响声打断了文丽的沉思,她看温文一直没有接,便从他口袋把手机拿了过来。
屏幕上显示着“妈妈来电”文丽便接通了。
“文子,你们往回走了没?”电话里说道。
“妈,我是文丽。我们在往回赶了,文子睡着了。”
“哦!走到哪了?那你开车慢点,注意些安全。你对路不熟悉,千万注意安全,不要急,回来时不要从河沟走了,从北路走,那里路好走安全!”文丽觉的她婆婆说的有些啰嗦了,就应付的答了声知道了,便把电话挂了!
刚把电话放下,手机又“嗡嗡”的响了。文丽皱着眉头心想这婆婆还有完没完了?
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条短信,就心里数落着温文:“短信也不换个通知音!”
文丽瞟了一眼,号码没有备注,上面写着:哥,收到单位紧急通知,明天我就要回去上班了,本来还想再见你一面的,看来是没。后面的字便看不见了,文丽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手机解锁。
算了,文丽知道那短信肯定是白秀发的了。她便叹了口气,心里全没了刚才的意境,就把手机又塞回温文的口袋里了。
温家庄这边呢,家家也都开始张罗着做饭了,柴火的味道混着饭香,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飘出来,然后混在一起,就像那五谷杂粮酿出来的酒散发出来的酒香味,瞬间就把整个村子熏醉了!它安安静静的躺在这烟雾中,等着最后归来的人。
温建明从院子抱了一捆柴禾进来看老伴刚通完电话就问道:“文子他们走到哪了?”
玉梅“唉”的叹了口气,温建明看老伴有点不高兴就问道:“就让你打个电话,咋了这是,气还不顺了?”
玉梅本不想说,见温建明瞪着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便说:“好好好,咱家的牛眼睛都赶不上你的大!真是把人看的不想说都不能行。”然后就说:“是文丽那丫头!”
“她惹你啦,你这才当了几天婆婆就和她闹开别扭啦?”
听温建明这话倒有点责备她的意思,玉梅就说:“你个死老头子,你不知道刚才她那不耐烦的口气,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说罢,瞥了温建明一眼,看他又成了根“木头疙瘩”杵了那不动了,便说:“你说我心里能好受了!”
见温建明还在那杵的了,玉梅就搡了他一把。温建明叹了口气“活”过来了,说道:“权当是为了孩子哇,当妈的受点委屈就受点吧!”
玉梅听了他这没道理的话也就不再说了,收拾着做饭去了。
温建明过了西屋,见女儿正在给火炉里添煤,就问起温馨来,说:“丫头,你喜不喜欢你嫂嫂?”
温馨虽说才十四岁,但已是个懂事理的孩子了。人们都喜欢说穷养儿、富养女,但放在温建明这样的家庭,还怎么实现“富养女”呢?温建明就是个普通农民,种点地再就是养活了些牲口,这些年攒下的积蓄给温文买房早被掏空了,还哪来的闲钱能给温馨多花了?温馨也清楚自己家的情况,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就是父母给的伙食费也是尽量能省则省。
见父亲在问自己,温馨便回过头来说道:“喜欢呀,我嫂子人好、长得也好看,无非就是……”
温建明就忙着追问道:“无非什么?”
温馨笑着说道:“爸,看把你急的。你这是调查什么秘密大事了?”见父亲没说话,就继续说道:“无非有点小孩子气,有时候感觉比我还小孩。”
女儿这句话说到了温建明心坎坎上了,他想:“可不是嘛!文丽有事没事的喜欢和温馨待在一块,一个小孩一个大人的还真能聊在了一块。”
显然温建明很满意她女儿的答复,皱着的脸就舒展了,然后就开女儿的玩笑说:“你什么时候给爸爸领个女婿回来?”
玉梅刚好过来拿点东西,听见老伴这样问女儿,临走瞪了他一眼说道:“尽说点废话,她才多大的人,要是院里没啥活了,就过来帮我做饭,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温建明向窗子外面看了看,天这会已蒙蒙黑了。他突然想起来玉梅还没说这俩娃这会到那了,便追到东屋去问道:“问你半天了,也没给个话,这俩娃这会到哪了?”
“也没具体说么,文丽在开车,文子睡觉,肯定是和他大姨夫没少喝,临走时我交代过,让他们一定早点回,看看也该快了吧!”说罢看了一眼温建明,温建明此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睁的圆圆的,认真的听着她在讲话。
玉梅看他那个样子就笑了,然后说道:“你这个当老子的,这会知道担心了,早干啥去了?”
“家里大小事那不是有你了么,我院子里一大堆的活。”温建明说这话时,心里就想着:“不是一直商定好的么,我主外你主内,我插手你的事情干甚。”
说完话,玉梅就支配他去灶台边烧火去了。
这会“白家”白日里来送殡的人该走的都差不多走完了,两个女儿让男人们先回去照看家,自己就都留了下来再多陪陪老太太。
送完殡回来后,白秀就把自己关进了西屋,任谁叫也不开门。她一个人躺在炕上,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不觉又想起她爷爷来,便又哭了一会。
眼泪流干了,忽然又想到文丽了,她就在那胡想着:“我哥那嫂子模样不比自己好多少么,除了那嘴吧会说自己确实不如外,其他怎么都觉得自己要好过她。”甚至她有点嫉妒文丽了,自言自语的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你要是对我哥不好,休怪我那天抢了去。自己觉得说的还不过瘾,就又喃喃的补了几句:“你也就是运气好,我白秀要是早见了我哥,那还有你的事。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说完这些,她心里虽然不生文丽的气了,但又自己恨起自己来,说自己脸皮薄,心里明明想他文子哥,却不敢过去跟他打招呼。
就这样自己气着自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睡到了现在。
还是刚才父亲狠敲了门,要过来拿点东西她才不情愿的爬起来开了门。父亲取完东西要她出去吃饭,她也没胃口,父亲然后提醒她说,明天她还要回煤城,现在不吃东西明天赶个大早怎能行。她这才想起一大早单位就来了电话,说上级来年检,要她们这些主治医生都得赶回去。
便全然没了睡意,跟着父亲出去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回屋收拾好行李后,想着自己明天就要走了,不禁又难过了起来,然后就壮起胆子给他文子哥发了个信息。
她见过了好一会了,也没收到个回信,就生气的把手机往炕上一扔,自言自语道:“你这个人,真不懂我的意思么?”就过东屋找她奶奶、姑姑们去了。
东屋内,老太太和儿女们正讲着话,见她皱着眉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过来了,二姑白雪霏就逗着她说道:“呀,我的好秀秀,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惹的不开心了,在那屋子里能待了一整天!看这脸色难看的,快过来让二姑看看。”说罢就张开手臂等着白秀。
白秀听她二姑这一说,便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泪扑朴的赶忙上炕找她去了。
“二姑,我能和你说个事么?”白秀躺在她二姑怀里,抬起眼皮说道。
“这丫头,什么事你公开说就是了,还非得和我悄悄说。”就笑着把耳朵俯过去了。
白秀和她二姑说了实话,白雪霏倒有点惊住了。
老太太看着她两那亲密样,就有点吃醋的说道:“还是和你二姑亲,你二姑一来,你就把奶奶凉一边了。这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呢?”说罢,回过头看了看大女儿,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都笑了。
“二妹子,你倒是说说,那丫头给你说啥了?”白雨霏有点好奇的问道。
“没啥姐。这丫头就是想她男朋友了。”
一屋子人都吃了一惊,白三愣媳妇先缓过神来忙着问道:“你这个浑丫头,什么时候的事了,还瞒着我?”白三愣一旁也惊讶的看着女儿。
白秀倒也是被这话吓了一跳,就从白雪霏怀里一下坐了起来,有点生气的看着她二姑。
“秀,那的男孩了?说出来听听,改天领家里来让奶奶看看,给掌掌眼。”老太太开玩笑说道。
“就是,我们秀那么优秀,一定找的差不了。你看温四子这几天那得意劲,不就是儿子找了个城里人么?我们秀一定要找个比他那儿子强百倍的。”白雨霏傲慢的说着。
“你这个人,怎么老和四子过不去呀?再说了文文那孩子也是不错啊,秀真能对比的找了,我倒也知足了。”老太太瞥了大女儿一眼然后说道。
“奶奶,您也是的,我二姑瞎说逗你们开心呢,你们也相信!”然后推搡着她二姑撒娇着说:“二姑,嗯嗯,我的好二姑,您快点和他们说清楚没有这回事的。”
然后白雪霏就笑着对大家说道:“好好好,没这回事,我瞎说呢。”
“这才是我的好二姑。”白秀搂着白雪霏的脖子笑着说道,然后再她脸上亲了一口。
“不管你姑是不是瞎说,反正这次回城了就赶紧好好谈上一个,别再眼高的挑了,你都多大的人了。”白三愣媳妇在一边叮嘱道,她心里能不急么,同村这么大的姑娘这会都是当妈的人了,她丫头呢?还没对象呢!想到这,就好像是心里扎着一根刺,不想还好,一想到了就开始疼了。
白秀就厌烦的应了众人,说要找也是找像她文子哥那样的。别人听不懂,但白雪霏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也没法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唉!你这丫头,希望你早日遇见一个更好的,也许到时就会忘了他吧。
这会天已经全黑了,文丽一路小心翼翼的开着车总算是安全到家了。她在院门外面按了几声喇叭。
温建明刚好给牛添完草,听见外面汽车喇叭
声,知道是儿子他们回来了,便紧迈着步子过来开门了。
车开进院子停稳后,玉梅和温馨也从屋里出来了,副驾驶上温文睡的像个死猪一样喊也喊不应,玉梅就喊温建明让他快点过来帮忙。
温建明把院门锁好,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他看见儿子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在那半躺着,就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玉梅有点埋怨的说道:“这大姐夫也是的!”然后就把儿子从座位上轻轻拖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温建明把儿子往家里背着,心里倒忽然有点酸楚了起来,他感慨那时光飞逝、岁月无情,想到温文小时候最喜欢爬在他背上或者骑在他脖颈上了,他背着、架着温文下田干活,玉皇镇赶集,趟过河,赶过路,温文给他带来过多少快乐啊!自从儿子上学后,他的肩膀、脊背就只能闲的扛麻袋背牛草了,一直到女儿出生再没能那样高兴过。这会,儿子安静的爬在他的背上,他仿佛又感觉到了从前的快乐,但奈何不了那感觉稍纵即逝。
温建明把儿子放在炕上就到院子帮玉梅她们把车里带回来的东西往家里倒腾,这家家回送的礼品把车厢也是塞的满满的。
文丽把褥子被子铺好安顿温文睡下后,玉梅他们也忙完了,就喊她过去吃饭。她本打算也跟着睡了,一是没胃口,再就是自己还在减肥。但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吧。
玉梅已经把饭菜摆在了桌上,见她过来了就笑眯眯的说道:“开车累了吧,这么远的路,赶快洗洗手上来吃饭吧!”
这边说着,温建明那边就准备碗筷了。
文丽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的菜,也没有个合自己胃口的,就推脱说:“爸、妈,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
玉梅起初以为文丽是不好意思呢,就过来拉她胳膊,说:“都自家人,文子不在这你还不好意思吃饭了不成。”
文丽心想着赶快过去睡觉去,确实是有点困了,见婆婆这样强求自己就又有点不厌烦了,说话语气稍微强硬了点,说道:“妈,您烦不烦,我是真不吃。”
话一出口,两人都楞在那了,文丽赶忙又说:“妈,真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这会真没胃口。”
玉梅也赶快回过神来,回应道:“那妈就不管你了,你要是半夜饿了就喊妈,妈给你起来热饭。”说罢,玉梅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就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先上炕去了。
温建明就过来打圆场,对文丽说:“听你婆婆的,要是一会饿了,就过来喊我们。你也累了一天了,就早点休息吧!”
文丽一走,玉梅就委屈的流开眼泪来,自己拿手抹着。
温馨一边坐着,看见母亲在哭,就过去给她擦着眼泪,自己也跟着哭。
玉梅拉住女儿的手,看着温馨流泪的模样,心疼的说:“不哭丫头,妈没事。”
温馨心里能不难受么,就埋怨自己的嫂子太不懂事了,惹的母亲这番伤心,等明天她要好好给她哥说说。
文丽回屋后也没有洗漱,灯一灭脱了衣服就钻被窝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了屋子,炉膛里的炭火“啪啪”的燃着,温文在一边“哼哼”的打着呼噜,她没有半点睡意,就睁着大眼睛想着事。她还是想到了白秀,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今天早上见过她之后,白秀就好像真正住进了自己心的里头,自己就不能闲着,一闲了白秀就跑出来做乱了,再加上她路上看到的那条短信,这会她真是心乱如麻,心里憋的难受的不行,就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
温文倒睡的香,嘴巴吧唧吧唧的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文丽看着不由的火上心头,抡起巴掌就朝温文嘴巴打了过去,眼看着要打上了,心一软又停下了,就开始埋怨自己,没那狠心,接着又恨开自己,怎么喜欢这般吃醋,这样自责了一会,心便静了许多,重新睡下后,把今天发生的其他事又前前后后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完就瞌睡的不行,一转身抱着温文胳膊就睡着了。
这会,那把温家庄熏醉了的烟雾已经散尽了,皎洁的月色直勾勾的盯进了各家各户的窗子,那窗子里面有的已经拉了窗帘在睡觉了,有的还在吃饭闲聊,有的在看着电视,有的已经准备着要挑灯夜读了,还有一些年轻的夫妇在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呢,当然,也少不了了那光棍汉,正举了酒杯愁着没人陪。
唯独我们亲爱的白秀,此刻在窗台上双手托着下巴,眨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在想着她心上的人儿。
直到最后“吱扭!”的一声,村子里的二大头关上了屋子那扇老掉牙的木头门后,温家庄便彻底的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