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明回到屋子后,见玉梅正张罗着做早饭,就说:“别热我的了,我出去一趟。”
玉梅见他乌着个脸,头发乱蓬蓬的,眼窝子都感觉凹进去了。这几天她自己心情也不好,也没功夫好好照顾他,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看了不禁有些伤心,一个家庭,那女人不仅仅是孩子的母亲、有些时候也得当丈夫的“母亲”,得给予男人足够的关怀,尤其是当他遇到困难心境失落的时候。
玉梅揉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说:“老头子,你要干嘛去?”
“去把那剩下的铁砂买了,顺便把这机器也退了!”温建明答道。
玉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他蹒跚的出了院子。
温建明把那牛车弄好,然后把那几袋子铁砂和选沙的机器都装在车上,拿绳子绑好,然后就赶着牛车出了院门。
玉梅望着窗外,那被雷劈的只剩了半截的杨树仍旧顽强的立着,枝条上的叶子迎着阳光显得格外得翠绿,唉!这树真像这个家啊,都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但愿这个家也能如此,向着阳光,早点焕发出生命的蓬勃。
经过这场雨的洗刷,地里的庄稼此时显得格外的精神,翠绿的叶子沐浴着阳光,那叶尖还挂着露珠,像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这多好的一片庄稼地啊!”温建明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感慨道,就连那老黄牛仿佛也听懂了他的话,两只耳朵扑扇的点着头。牛车一过了十字渠,那铁矿厂就映入了眼帘,感觉一场雨让它狼狈了不少,墙上刷着的白漆间断的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那墙上刷着的标语肯定也念不通顺了,比如“打造绿色环保家园”此刻就成了“造色园”。温建明看后,阴沉的脸倒笑了一下,他是想,这词还形容的真对,这个铁矿那不就是个“嫖客窝”么。
牛车快到了厂门口跟前,只见冯花子正带着他那伙保安兄弟在大门口忙活着,那门口被水冲出了几道浅沟,他们正用土填着。
冯花子见温建明过来了,就停下手里的活,露着他那口大黄牙边笑着说边过来迎接,说道:“咋,四叔这么早就过来卖铁砂?”
“吁!”温建明喊了一声。
老黄牛和冯花子就都停下了。
温建明就嘿嘿一笑,然后说:“大侄子你也是的,我是让牛停,怎么你停下来干嘛?”
冯花子笑着脸就过了跟前。他见那牛车上还拉着选沙的机器,就说:“四叔,这是一晚上没睡觉么,到哪选了这一车沙!”温建明正要说,冯花子把那手往袋子上一放又接着说道:“不过上面放话了,最近刚下过雨,沙子含水量大,分量是要扣的。”
温建明听完他说的话也并没有感到惊讶,这自然是常理,就算冯花子不说他也清楚,更何况自己这一车沙子是原先选好的,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早干透了。
温建明就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大侄子还是先把大门给我开开哇,我这老黄牛走了这么久,一会该放赖了。”
冯花子就过去开门去了,心想这老头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本来还想着给你少刨些水分呢,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就按对半给你刨。
进了门,这才发现这里面更是一片狼藉。十几亩的地,远处还积了不少水,也就这排房子地势稍微高点,不过此时地上铺着黑黝黝的一层铁砂,到处散落着树根、塑料袋,甚至温建明还看见了几个女人的胸罩,裹了一层泥躺在那。
冯花子从那仓库里搬出一台称来放在牛车的跟前,然后就嬉笑着脸说:“四叔,那咱就过称吧,提前和您说好,这水分是按总重的对半刨。”
“什么?”温建明吃惊的问道。
“四叔、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冯花子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等等,上面,是哪个上面,是他刘建功还是那金大牙?”温建明有些来气,就这样直接问道。
“四叔、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冯花子一脸无奈的说。
“你告给我,我亲自打电话问下!”温建明故意这样刁难他。
“四叔、哎呀,这样哇,我给您少刨点,也只能帮到这了,您看行不?”
温建明听后,笑了笑,然后从车上抱了个沙袋下来,把那沙袋口子一解,只见干的楞楞的,哪有半点水分。
冯花子用手使劲往里面掏了掏,结果里外都一样。就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四叔你这是逗我玩呢!”
温建明也没继续多说,就冲那门外吆喝了一声:“进来,下料。”门外的后生们听了,又看了看冯花子,冯花子就说:“杵在哪跟个木头疙瘩似得,进来帮忙啊!”
温建明看了几眼冯花子,这话怎么听得像在骂他啊!
过完沙子,温建明就说把这机器也退了。这话倒让冯花子难为了,自打铁矿厂营业以来还头次遇到退机器的,人家都是一个机器不够过来再买一个,他温建明倒好,反而来卖机器了。冯花子一时拿不定主意,干愣在那里。
“你这是皱啥眉头,我退机器,又不是来跟你要钱!”温建明说道。
“但,但我向来是只管卖,还从没往回来收过。”冯花子一脸难为情的样子说道。
“要么给你上面说说!”温建明瞥了他一眼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虽然铁矿这一大摊子他现在管着,但毕竟那只是临时看管,这么大的事他可做不了主,于是就听了温建明的建议,也不知是给谁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后,冯花子绷着个脸过来了。他说:“机器可以退,新机器一台是2000元,像这样旧的只能按500元回收。”
温建明最近本来气色就不好,一听这话,气的脸都变成了黑色。他就黑着脸骂了一句:“他妈的,红粉粉脸。”
冯花子一听,心想温四子这是骂谁了呀,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见温建明低着个头还在盘算着,、他有点不耐烦了,说道:“四叔,你卖还是不卖?舍不得卖就自己留着继续用,你看人家现在都抢着挖沙,您是老了挖不动了,还是家里缺钱了,这节骨眼上想起来卖机器了。您快给个准话,我还干活呢!”
温建明一赌气说了句:“去求的,卖了!”
收完钱,温建明刚准备要走,只听大门外面“突突突”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一伙人就都向门口看去,只见是一辆拖拉机缓缓的开了进来。
原来是同村的选子,他开着拖拉机,车上除了几个鼓囊囊的白蛇皮袋子外还拉着他的媳妇。这个女人三十五六的样子,皮肤白皙,容貌也算可以,只是不像个农妇的样子,你看她衣着时髦、染着一头金发、那嘴唇涂得鲜红,脸上擦的粉生白,娇滴滴的一开口莫不是要夺人命勾人魂么。
“呀!都在忙呢”这女人小口一张说道。
温建明回了个笑脸,心想:“这女人来干甚,要干不了活,来看热闹来了么!”忽然他脑瓜子一动,反应了过来,人们都说这小媳妇和这里的侉子有一腿,莫不是过来“喊价”来了。
温建明这样想着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冯花子,这小子天生就是爱女人的命,两只小眼瞪的生圆,嘴里哈喇子都要流了下来。
“四叔,也在呢!”选子把拖拉机停好,从座位上下来问道。
“嗯”温建明应了一声,然后反问了一句:“选子是甚时候回来的?”
那媳妇倒眉眼弯弯笑着说道:“他快回一个月了。”
然后小媳妇就使唤着这些保安,把那车上的袋子一袋袋扛下来过了称。
统计完重量后,冯花子就露着他那口大黄牙去跟那媳妇说这袋子里的沙子应该是淋过雨的,又把那前面和温建明说过的要刨一半分量的水分重说了一遍,那媳妇听后笑眯眯的眉眼立刻就变得生气起来,她说:“你们刘大头呢?让他出来见老娘。”
那冯花子听的一愣,那刘大头可是那金老板的头号手下,他们这个厂里除了金老板外谁敢那样称呼他外号,这女人胆子可真大。不过,冯花子也不傻,既然这女人知道刘大头的外号,那说明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冯花子就说:“哎呀!那刘总管这会可不在这,具体他在那我也不知道呀!”
那小媳妇就说:“手机拿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冯花子就拨通了刘大脑袋的电话递给了她。
这小媳妇接过电话,就娇滴滴的说道:“刘管呀,我是温家庄小花呀!我现在来你们这卖铁砂砂,你们这那个死保安队长非要说我那沙子里有水,说你们有规定要刨去一半的水分,是不是真有这事啊?”
也不知那电话里说什么,反正这小媳妇把电话给了冯花子后,冯花子陪着笑脸一个劲在那点头。
冯花子挂了电话后,就吩咐手下把那铁砂都搬进了库房,然后按原价给付了钱。
温建明在一旁把这过程看了个明了,唉!什么世道这是,有时候一些事情真还就是某些人一张嘴的事。那选子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也没多问,妻子一个电话就把这价格抬高了,他倒一旁高兴的笑着,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妻子多有本事一样。
临走时,那小媳妇眼尖,见那还立着一个半旧的机器,就给冯花子说:“你回头和那刘大头说一声,就说这机器我拿走了,钱后面给他。”那选子就乐呵呵的屁颠屁颠过去把那机器装了车上,等女人上车坐好后,就发动着拖拉机然后“突突突”的离开了。
温建明站在那眼巴巴的看着陪了自己那么多天的机器就这样被拉走了,倒暗自有点伤心。但没办法啊,他现在真的是没有半点心情去挖那沙子了,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上段时间,甚至自己的家他现在都不想待。尤其去参与那挖沙运动,天天那么大一帮子熟人混在一起,万一谁提及到他什么时候抱孙子或者有关儿子儿媳的一些话题,他肯定恨不得要找个地缝缝钻进去的。
当温建明赶着他那个牛车也走了后,冯花子就又带着他那帮手下到大门口修整路去了,他一边干活一边寻思温建明刚才说的那句话:“他妈的个红粉粉脸。”这话到底是骂谁呢?谁是红粉粉脸呢?他想了一会忽然脑门一亮,想到了他的姐夫刘建功,这村子里也就他姐夫一个人天生生的那红粉粉皮肤,肯定就是他了,但为什么要骂自己的姐夫呢?难道刚才他向姐夫询问那回收机器的事,被他听到了?不可能啊,他温四子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但听他温四子说那句话感觉是张口就来,好像都成了话把子了,照这样说,那姐夫莫不是和温四子矛盾已有段时间了?冯花子想到这,就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向那路上望去,只见那辆牛车此时已到了村口,他叹了口气,喃喃得说了一句:“都老了!”
温建明从那铁矿厂一出来就拉着个脸,他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自己租那机器最后还付了个折旧费,这样一盘算相当于自己这半拉月起早贪黑的白干了么。唉,但也没办法呀!只能自认倒霉吧,一路上这老黄牛也好像心情也不咋地,拉这个空车还不时的深吐出一口气。
等温建明到了家,玉梅听他说了那折旧费的事情,倒没向往日一样责怪他,反而有点心疼他年龄这么大了,辛辛苦苦干了这半拉月算是白干了。
往后的几天里,两人天天跟儿子通个电话,和他说些鼓励安慰的话,儿媳已经去了,儿子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否则真让他们老两口不活了。
温家庄的挖沙运动继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只是人们光顾着挣钱了,谁曾留意过那天已经一个月没下过半点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