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冻上一层薄冰,落尽了叶子的树干上的雪,被女子的哭喊声震得簌簌地掉落下来,惹得往来的下人们皆探头,窃窃私语之声不断。
沈致远这回是当真动了怒,顾不得沈诗音的哭喊哀求,便径直将她押到了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本是先了一步回府,此时正由侍女捏着肩膀,靠着软榻小憩,见如此情景,先是愣了愣,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是孩儿没能教好她。”沈致远强压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朝宋依觅点头,“叫表妹受惊了。”
“倒也没什么。”宋依觅轻咳了一声,以帕子捂着嘴角,轻声道,“莫要为我伤了家里的和气才是。”
老夫人一看这个阵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眼神一冷,只觉得这个孙女与谢氏一般不懂事,沉声道:“你才来便要吃委屈,旁人该把我镇国公府当做什么了?”
“姨母……”宋依觅唤了一声,便听沈澜音开了口。
“此事确是三妹妹不对。”沈澜音向着老夫人一福,微微垂头,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三妹妹还小,莫要罚得太重了才是。”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求情,却是直接将责罚的事情提了起来。
沈诗音气得双眼冒火,尖声道:“你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
“若不是二小姐护着,我、我还不知如今能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宋依觅打断了她,眼中含泪,却是带了几分委屈,只叫人看了心疼。
“什么?”老夫人微微惊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里头还有别的事情。
她还以为沈诗音至多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这般看来却像是还有旁的。
沈致远抿了抿唇,沉声道:“儿子到时,她正往表妹的方向冲去,若不是澜音护着……”
“混账!”老夫人听得火冒三丈,口中骂了一句,“可见是谢姨娘没能把你教好!自去抄三卷佛经,日后没事儿便少到我面前晃!”
这话是当着满院的下人说的,半点都没顾忌沈诗音的脸面,直叫她登时便红了眼眶。
“祖母为何如此偏心!”她又羞又恼,大哭着喊道。
“祖母是为了你好。”沈澜音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面上只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三妹妹再如此不知事,日后可如何是好?”
“二丫头不必与她废话!”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觉得沈澜音很是熨贴,对着不懂事的沈诗音就更没了好声气,“还不快下去!”
“这是怎么了?”谢姨娘从院里听说沈诗音被押回府,便匆匆赶了过来,此时一踏进院里,便听到老太太的斥责,忙拉住要跑走的沈诗音,上前赔笑道,“诗音有什么不是,老太太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
“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老夫人见她妖妖娆娆的模样,更添了三分火气,怒声道,“今日敢打依觅,日后是不是就该打我这个老婆子了!”
“祖母息怒。”沈澜音见老夫人当真动了气,忙上前安抚道,“她不知事,罚了便是,何必动气,平白伤了身体。”
“哼!”老夫人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拉着沈澜音的手拍了拍,冷声道,“可见这府中没个主母是不成的,好好的女儿没人教养似的,竟被糟蹋成了这样!”
这便是旁敲侧击了。
沈致远只低着头,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对宋依觅确实颇有几分格外的照顾,却也只是因着对逝去妻子的一份挂念,叫他娶个替代品回来,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这不仅是对妻子的侮辱,也是对宋依觅的不尊重。
谢姨娘却是看不清这点,登时便急了,插口道:“老夫人这话说得不对,府中十几年没有主母也不曾生出什么事端,反倒是表妹一来……”
她与沈诗音一样,早就把主母之位视作了囊中物,眼见着老夫人就要插手沈致远续弦之事,哪里受得了。
“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老夫人当即便斥了一句,厉声道,“一个妾室都忘了尊卑之分,可见规矩都没了。”
她顿了顿,见沈致远不开声,索性敞开了道:“你表妹是个好的,又是孩子们的表姑母,日后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去……我瞧着不如给你做个续弦,也不算埋汰了你。”
“老夫人!”谢姨娘被她下了脸面,气得浑身发抖,却还得撑着个有些扭曲的难看笑容,提醒道,“表妹可还在孝中。”
“竟还唤上表妹了,没规矩的东西。”老夫人此时对她不喜,看她便是样样都不好,斥了一声,才朝沈致远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时正好家中两个丫头都嫁了人,也省得你心中寂寞。”
“母亲。”沈致远忙道,“此事万万不可。”
他说着,又突然顿住了,抬头去看宋依觅的脸色,似乎生怕伤到了她,斟酌再三,不知该如何开口。
哪怕不说别的,正在孝期的表妹寄宿家中,出了孝竟就做了他的续弦,说出去该是个怎么回事?
老夫人却是看明白了他的抗拒,轻叹了一声,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并不强求,只又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急成这样。”
“我才来,表哥怕是连我是个什么人都不清楚,怎好说这种事情。”宋依觅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显然是对这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很是失落,却还是捂着嘴笑着打趣,“姨母可莫要拿我说笑!”
“表姑母说得是。”沈澜音也在一旁笑着应和,心下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沈澜音抬眼看向谢姨娘的方向,见她果真是又恨又惊怒,便做出来几分对宋依觅不快忌惮的神色,故意叫她看见。
是时候添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