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镜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走过去，弯腰把马方成背了起来。

看上去马方成的确醉得不轻，趴在他后背上，哼哼唧唧，连气都喘得不均匀了。

杜怀镜自己就喝了不少酒，再背负着一百多斤重的一个大活人，被压得脚步踉跄，气喘吁吁。

董小宛走在前头，一路引领着走进了最西边的接待室。

杜怀镜把马方成放在床上，气都顾不上喘一口，伸手帮他脱掉了鞋子。

安顿好后，见董小宛倒了一杯开水过来，伸手接过来，说：“这儿有我，你回去忙吧。”

董小宛不但不走，还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杜怀镜说：“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算了，还是我老照顾马总吧，你一个男人家，不会伺候人的。”董小宛柔声说道。

杜怀镜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多余，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食堂餐厅后，杜怀镜本想坐下来喝杯茶，却被王场长毫不客气下起了逐客令。

他粗声大气地嚷嚷着：“回吧……回吧，你们回去吧！让马总在这儿睡觉就是了。”

杜怀镜说：“那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我会害了马总？”王场长的眼睛瞪得比山鸡蛋都大。

“那倒不是，可我们回去后该怎么向嫂子交代呢？”

“我说杜怀镜，你耍了这么多年的笔杆子，向娘们编个瞎话有那么难吗？还要我王达康亲自教你是不是？”王达康说着，竟然把手中的水杯直接扔在了桌面上。

司机老孟在杜怀镜后背上戳了一下，陪着笑脸说：“好……好……我们有办法，马总跟您就像亲兄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走了……走了……”

“这就对了，走吧，你们赶紧走吧，我也去睡一小觉，睡醒了再陪马总喝二两。”王达康说完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走了合适吗？”杜怀镜回头望着孟师傅。

孟师傅说：“没事，走吧。”

杜怀镜很不情愿，嘴里嘀嘀咕咕，跟在孟师傅身后上了车。

小车开出了兰陵农场的院子，驶向了通往石江市区的水泥公路，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有轮胎碾压路面发出的唰唰声。

太阳已经落山了，夜色缓缓漫了上来。

杜怀镜实在忍不住了，叹息一声，骂道：“狗杂种！活脱脱一个山寨王。”

孟师傅说：“看他粗野是不是？”

“比他妈牲口都野蛮。”

“你可不要小瞧他，他这人外粗里不粗。”

“还不粗呢，简直就是个山寨王。”

“这个山寨王不简单呢。“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简单，狗屁俗人一个！”

“这个人心机多着呢。”

“看看他那个张牙舞爪的德性吧，张嘴闭嘴的想占便宜也就罢了，还喜欢拿酒灌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老弟呀，你也不简单呢。”

“孟师傅，你别恭维我，这都快成大众孙子了，还有啥不简单的？”

孟师傅笑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快了，快熬出头了。”

“唉，你就别安慰我了，一辈子就这样了，还有个屁熬头啊？”杜怀镜悲观叹息着。

孟师傅手把方向盘，笑而不答，这越发让杜怀镜蒙头蒙脑了。

杜怀镜心里犯嘀咕，本想多问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人家只是说着玩，逗自己开心，再反过来刨根问底，就显得自己太浅薄了。

孟师傅是跟随着马方成从平塬市一同调过来的，还是干他的老本行——经理专车司机。

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老实本分，平日里话也不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老谋深算，城府很深。

近些年来，不管是行政单位，还是大型企业，都有一个普遍的现象——那就是领导工作调动，司机随行，似乎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其实道理很简单，用着顺手是一方面，还有一种隐情在里面，那就是司机鞍前马后的跟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了领导肚子的一条虫子，啥事都瞒不了他。

并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懂得察言观色，喜欢投其所好，知道如何讨好主子，把主子的事情办好，还能最大限度的守口如瓶。

日积月累，长此以往，主子的所作所为、所求所需，几乎全都装进了他的脑子里。

话又说回来，凡事有利有弊，一旦被他们掌控的隐私多了，也就成了一颗杀伤力很强的炸弹。

一来二去，他们的内在关系也就跟着变得微妙起来，看上去“主仆”二人，实质上已经被拴到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

所以说，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形影不离，水涨船高。

孟师傅刚才在路上冷不丁地冒出那么一句，听上去没头没脑，可仔细一品味，觉得还是有一定内涵的。

毕竟他是马方成的心腹之人，平日里寡言少语，非常严谨，绝对不可能信口雌黄。

可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难不成他是在点化自己有了出头之日？

想到这儿，杜怀镜心中油然而动，之前被王达康塞进去的那些污浊之气一扫而光。

又想到上午在马方成办公室里所聊的那些话，越发断定自己极有可能要咸鱼大翻身了。

车开进了单位大门，杜怀镜下了车，走到了孟师傅身边，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孟师傅摇了摇头，没说话。

杜怀镜极力邀请，说：“你调过来这么久了，咱们还没单独一起吃个饭呢，今天我做东，权作是为你接风了。”

“咱们兄弟间，用不着搞那一套。再说了，我一个车夫，有什么好接风的？今天就免了，等有机会我请你吧。”

“孟师傅，我可是真心实意的，你总该赏个脸吧。”

“对不起了老弟，说实话，我今天晚上有事，实在抽不开身。”

“嫂子不是没来吗？一个人能有啥事儿？”

“是这样，前今天不是刚刚买了房子嘛，从老家请了师傅在装修，总不能不闻不问吧，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你说是不是呀？杜老弟。”

杜怀镜不好再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孟师傅转身离去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觉得今天晚上的天个夜晚的天特别蓝，星星也格外灿烂，一闪一闪，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

杜怀镜迈步走出了公司大门，突然想到老婆潘玉莲外出不在家，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

我勒个去！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夜晚，何不借此机会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