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芷想到这里生生打了个寒颤,温柔夫君,三载恩爱,她总以为她与他是情投意合,没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三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接过布奉拿来的衣服,急急忙忙穿戴起来。因为担心暴露身份,她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把一头如瀑青丝用头巾包起,虽然她身上穿得臃肿,但是一张巴掌大的绝美小脸依然十分显眼,叶清芷沉吟一会,抓起泥土在脸上抹了几把,这样一个灰扑扑平凡无奇的村妇就成了。
布奉面无表情,转过身:“我们走吧。”
叶清芷渐渐缓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心中涌起感动:“谢谢你,布奉。”
如果没有他,她来不了越都。
男人心弦震动一下,看着她灰扑扑的小脸,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情绪。从来只会对他羞辱折磨的阿史那罗真,什么时候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了。
叶清芷忍住眼泪,抬步离开。
“男丁全部处斩,十六岁以上女眷赐自缢,十六岁以下女眷官卖为奴……”,一路走来,她都看到公示栏张贴的告示。
通敌叛国,这个罪名向来是昏君诛杀臣子的最锋利最恶毒的武器。叶家手握兵权,权势滔天,叶家更是人才辈出,最重要的是,叶家已经站上了襄王的船。
季舒衍,这是要将叶家连根拔起,斩尽杀绝,而处于屠刀下的,竟都是她叶清芷的亲人。
“那日我才刚走到城东就看见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跑过去,那时候我还在嘀咕,会不会是哪里出事了,等走到叶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见官兵把叶家都给包围起来,一个个往外抓人,那阵仗真的太吓人了。”
“没想到皇上竟然下旨抄家!要抄叶家满门啊,叶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保家卫国,谁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叶清芷隐在人群中,听着百姓们议论纷纷,心痛欲裂。
“谁知道他是不是野心勃勃,勾结漠北呢,人都是会变的。”
“你说什么,叶家不会叛国,不会!”,叶清芷忍不住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目光中充满愤怒。
爹爹一生清白,岂容他们如此污蔑。
“你谁啊你,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推搡她一把,因为出事之后身体十分虚弱,她几乎跌倒。布奉一把扶住她,淡淡道:“不好意思,内人精神有些不正常。”
“原来是个疯子啊”,那人毫不客气的讽笑起来,叶清芷握紧了拳头就要动手。
腰间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男子刚毅的侧脸上,叶清芷终于忍下满腔痛意。
忽然,刑场外涌出一大队官兵,囚车驶来,轰隆作响,她猛地站起身来,看见里面推出几个满身是血的人。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要不是有布奉在身边,她几乎要软倒在地。只见囚徒中她的父亲满面血污,她的二哥铁镣加身,神情木然,脚步沉重……
她的泪哗啦落下,依在男人身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十指几乎生生陷进他皮肉里。
百姓们围拢过来,看热闹一样地对囚车中的人指指点点。她只觉得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一步。
囚车轰隆隆地开过,在刑场前停下来,叶清芷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
她木然的朝着前面走着,一步一步,丝毫不管布奉的阻拦。
那些都是她的家人,是她叶清芷的亲人,如今,却要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她做不到!
可是男人力气很大,始终将她扣在自己怀里,挣脱不得。
她挣扎着,目光怔怔的落在那大大的监斩台,终于软倒在他怀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叶霆……”,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说了什么,她统统听不到,她只流着泪盯着父亲苍老的脸庞,二哥面如死灰的神情……
“昏君无道,越国内乱,天降大祸啊”,她看到父亲仰天长叹:“没想到我叶家竟是毁在自己女儿的手中,我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是她,都是因为她,是她偷了兵符交给季舒衍,她是帮凶,是屠夫!
不,不应该是这样,不!叶清芷想要呼喊,却被男人的大掌捂住了嘴。她呜咽着拼命挣扎,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滑落。
今日的阳光很暖,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直到许多年以后,每当秋日,如果可以她都绝不出门,她怕,她怕这九月的天光揭开她死命压抑在心底最血腥的那一幕。
“午时三刻已至,斩!”,如此熟悉的声音,只是不再说着温情甜蜜,而是冷冽如冰。
直到这个时候叶清芷才知道,监斩的人竟然是他,季舒衍,那张白皙修长的手举起,又重重落下。她睁大眼睛,只见眼前一片血光……
随着男人的高喝声,雷声滚滚而来,震彻天际。百人哀恸啼哭,整座京都乌云笼罩,瞬间暴雨倾城而起。
刽子手手起刀落,无数蓬鲜血泼天喷洒,一片瘦弱的无头身影木然倒下,腔子里的血迹汩汩流淌,瞬间将地面的积水染红。
杀戮还在继续着,他们就如收割人命的机器一般,冷血无情,毁掉一个个生命。
顿时,惊叫与哭喊连成一片凄凉寒冽,让人不忍直视。
季舒衍冷冷的看着叶家众人死亡的恐惧,勾起冷漠的笑靥。
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很久了。
任何阻拦他的人,都得死。叶霆,哼,站在襄王一派处处跟他作对不说,甚至不要命的几次三番上书废太子,他对他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
看吧,知道叶家是亡于自己女儿手中,那老匹夫那副绝望的面孔,真是有趣。
隆隆的滚雷依然响彻天际,大雨依然倾盆,周围满目的红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
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粘在脏污的脸上,叶清芷身上的衣衫尽数湿透,泪眼模糊的她,狼狈不堪。
眼中微热,有泪水瞬间掉落,砸在布奉放在她腰间的双手上,一点温热瞬间被冰凉的雨水冲散,不见踪迹。
他心头震撼,难以言喻。
下雨了,她最讨厌倾盆大雨,总能把美好的事物催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