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离即将搬去山木居上的相王府了，此后明渊想日日得见相王师妹已不是容易的事。

在明离走前，明渊循着在人狱学来的习惯，准备给明离做一顿好菜饯别。

养生寺向来冷清，看日头应该也是凡人们用晚膳的时候了，岛上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肚子最容易饿的都是刚上岛的明字辈，但周围的同侪都辟谷辟得好好的，自己叫嚷着肚子饿会显得修为特别差。

所以晚膳的时候，养生寺往往不会有几个人，什么时候人最多呢？

就是明渊上一回去养生寺熬粥的时候。

那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不管是太一府统一的晚课，还是各自岛上开的小课，都已散了。

田子方圆里的屋舍虽小，但也都是独门独户，房门一关，长明灯一点，也没人知道到底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

那些抹不开面子，又亏不了肚子的明字辈往往就会在这个时候于养生寺的前后门出没。

熟人摸黑相见也是常事。

正所谓太一府上，没有新鲜事。这种行径已经反反复复在养生寺上演了无数遍了。

这也是为什么表面上大家都说用不上养生寺，但养生寺内的新鲜时蔬果品却从来不会短缺的原因。

明离他们来得早，灶台还是冷的。

太一府对荤腥禁得不严，鸡蛋牛乳蜂蜜葱姜蒜什么的都是常备品，但大鱼大肉是不可以在明面上上桌的，库房里也不敢明目张胆存放着。

明离同明渊在厨房里正说笑着，明渊五感远远强过明离，觉察到门外有动静。

门外是清泉长老，明渊有些意外，距上次偷吃事件之后隔了才小半个月，清泉长老怎么又光顾养生寺了？难道真的是肚子饿了来找吃的？

清泉长老被人逮了个正着面色自然极差，虎着一张正太脸跟着明渊走进来，明离回头看到这场景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师兄你这架势也太足了吧，居然拿着菜刀出门。”

明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切菜的菜刀，砧板上的青菜才切到一半。

“清泉你怎么会到养生寺来的？你们天人境的大佬不是没有口腹之欲的么？”明离一边说一边打了几个鸡蛋，手法很纯熟的，看来做饭手艺还没全忘光了。

“谁说没有口腹之欲的？”清泉不服气地坐下，肥短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明离端着碗搅和蛋清蛋黄，转身和清泉唠嗑。

明渊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手上切菜的活计也半点没停，将切好的青菜归拢到筐子里，回头不经意地瞄了清泉一眼，莫非真的是因为天人五衰？

明离那厢兴致正好，因了清泉也在，她顺手做了道鸡蛋羹，说小孩子最适合吃蛋羹了，营养又好消化。

清泉回怼了她几句，竟也没拒绝摆到眼前的小碗和小勺子，两个人还因为酱油该倒多少争论了几句。

明渊将炒好的菜也摆盘上桌，养生寺这会儿时候没人，厨房里三个人围着桌子难得一起吃饭也不错。

明离很喜欢盯着清泉看，毕竟长得有福相的小正太多看几眼都是对眼睛和心灵的涤荡。

只是这次她注意到清泉眼下生了点青黑，像是休息不足产生的黑眼圈一样，难道在这个世界熬夜修仙也会长黑眼圈吗？

明离在缮性岩思过时初见清泉，那时的清泉脸色尤其红润饱满，婴儿肥的小脸真心嫩得可以滴出水来，如今再看已干瘦不少，还隐隐泛了点蜡黄。

堂堂太一府还敢虐待清字辈不成，瞧着小脸干巴巴的。

明离着实心疼，摸上清泉的脸蛋，揩了两把油：“多吃点啊，看把你饿的，脸上都没肉了。”

清泉似乎是真饿了，一把挥开明离的手尽顾着吃自己的。

*

明离和明渊打算接下来去山木居收拾行李。

清泉听到山木居就厌弃地皱了皱鼻子，估计是想到了“天杀的”清非府尊，清泉直接摆摆手，掉头就飞走了。

明离追了两步没赶上，有些气馁：“大师兄，清泉长老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清非府尊啊？”

她以后长住山木居，万一清泉再也不肯来找她玩儿了可怎么办啊？

明渊哪里能知道清字辈间的恩怨情仇，他和清泉长老本不相识，要不是师妹从小便莫名其妙和清泉攀上了关系，明渊连估计连清泉这号大人物都只能在太一史录里才会翻阅到。

明离也想不出所以然，又重新忧心起清泉本人来：“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清泉最近瘦了。”

将小师妹的行李都打包好，明渊将明离的宿舍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转向师妹：“清泉长老可能是入天人五衰了。”

“天人五衰？”这对修仙者来说可是大凶之词。

明离在天地楼借阅典籍的时候曾经见到过这个说法，前世的天人五衰是佛教用语，指欲界，色界的天人将死前的五衰相。

放在这里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不过天人五衰指的是极少部分天人境的修真者死亡前的五个过程。

境界止、颠倒想、真气散、饥渴生、颜色衰。

顾名思义，境界停止，瓶颈再也无法突破。

滋生出嗔心执念进一步败坏心境。

凝聚真力的气海溃败，真气无法控制的散逸。

生出凡夫俗子才会有的口腹之欲。

天人姿容最终慢慢腐朽。

五衰俱全的天人陨落之时往往都是形容枯槁。

明离摇了摇头，拒绝进一步思考这个问题：“不会的，清泉他只是修炼出岔子而已，天人五衰又不是想衰就能衰上的。”

床铺被褥是田子方圆的标配，都要留在此地不能带走，过没几天这个房间会迎来新升岛的明字辈。

她还曾经和明渊开过玩笑，相王住过的宿舍绝对奇货可居，下一个明字辈可以把这间小房子开放成景点每天收门票也不错。

明渊听不懂师妹在说什么，便只当自己没听到。

两人将房间最后打扫了一遍，明渊时不时去看师妹，她眉目舒展，神色和悦，嘴里还有一阵没一阵地哼着调子极其怪异的小曲儿。

师妹应该是真的没把天人五衰当回事了，明渊自己也不能十成确定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