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良畴没有受到他想象中的那种苛待,惠泽曦请他坐下,好像聊家常一般和他说话,惠泽曦的态度,并没有减轻他内心的恐惧。
这个侄女婿总是不温不火,根本看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这种猜不透,更让他不安。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金良畴懒得假装以往的恭恭敬敬,他盯着惠泽曦说道:“你到底要干嘛?要杀要剐一句话,别整温情感化的戏码,我不会被你感动。”
惠泽曦笑笑说道:“表舅,其实更应该我问你到底想干嘛?这些年你在李家做得很好,到底因为什么,你要背叛李家?”
金良畴冷笑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李家很仗义,很体恤?”
惠泽曦笑笑没说话,看来金良畴心里蓄积了很多怨气。
“我和含香的母亲算不上很亲近,可是她毕竟是我的亲戚,她被李承祖冷落也就罢了,还要受妾室的气,即便她的孩子,也被妾室暗算,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他李家却装作不知,难道真以为夫人没人护着,就可以被欺负吗?”
惠泽曦没想到金良畴居然说起李家的事,他也好奇,金良畴到底知道李家多少事,以至于让他对李家失去信心,甚至选择背叛李家。
惠泽曦看着金良畴,等着他往下说,金良畴开了口,也没打算继续隐藏心里的想法。
“当年洛秀蓉不过多看了李承祖一眼,就让李承祖忘了自己的发妻,处处偏袒那个女人,一个正室夫人,居然要看妾室脸色过日子,吃穿用度,还不如一个妾室,李家这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也没把我们这些娘家人放在眼里。”
“当年大少爷突然生病,一个有丫鬟伺候的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得了急病,几天时间就死了?我心里怀疑,悄悄找人问了大夫,才得知孩子是中毒死的,二少爷逃过一劫,好容易长大成人,那么好一个孩子,莫名其妙被人诬告调戏姨娘,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偏偏李承祖相信了,下狠手打了孩子一顿,你说孩子心里不委屈吗?这污水泼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生生被他们逼得寻死,每次想起这些,我都觉得对不起夫人,娘家人不能护他们母子平安,都怪我们没本事。”
“再说说你,你哪一点配得上含香?如果含香是洛氏的亲生孩子,她舍得让女儿嫁给一个废物?这些事哪一件值得我留恋李家?我只想挣钱,将来出去自立门户,我倒要看看,李承祖那个废物能支撑李家多久?”
不管金良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管这些话是否为自己开脱,但是他说出了惠泽曦一直想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李闲鹤的死因。
没想到居然和洛氏有关系,而且和他遇到的事这么相似,这时候他更相信李闲鹤是被诬陷的,就如他被莺儿诬陷一般。
惠泽曦看着金良畴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经常去李府,也会去看看夫人,两个孩子莫名其妙死了,夫人一病不起,那次我去看她,她流着眼泪说了很多,她说她相信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孩子的父亲却相信别的女人,这才是孩子最伤心的地方,也是夫人最伤心的地方。”
惠泽曦心里想到了李闲鹤,那时候李闲鹤的内心应该很绝望,被自己的父亲怀疑,这种内心的痛真的能要人命。
如果金良畴说的是真的,那么李闲鹤根本不是喝醉了跌进锦鲤池,而是自己跳进了锦鲤池。
惠泽曦内心的很多疑点一下被解开了。
细想一下,李闲鹤可是李府唯一嫡子,老太爷心尖上的肉,怎可能身边没人伺候,即便是大半夜,他喝醉了身边也该有人,怎可能失足掉进鱼池?
李闲鹤的书房被人特意打扫过,没有留下他写过字的半张纸,这应该是洛氏害怕李闲鹤留下什么话,让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这一点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惠泽曦悄悄看一眼忠叔,忠叔脸色流露出悲伤,眼里噙着泪水,看他这样,惠泽曦不得不相信金良畴的话都是真的。
既然忠叔都知道这才是实情,老太爷又怎会不知道?难怪老太爷对李承祖那么失望,惠泽曦开始同情老爷子,眼睁睁看着儿子伤了孙子的心,眼睁睁看着孙子受不了委屈,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这太残忍了。
金良畴的话,完全出乎了惠泽曦的预料,他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看着金良畴。
“这些都不是你私自增加佃租的理由,你还是说说田庄的秘密吧。”
金良畴看着惠泽曦,就好像没听到这些话似地。
惠泽曦笑笑说道:“难道这事很难说出口?或者那些来收购粮食的商人很有背景?”
金良畴听到这话,眼睛不自觉地转了转,惠泽曦知道说到了重点。
“那些商人到底什么身份?”惠泽曦接着问道。
金良畴看着他,有些不甘,又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些人李家惹不起,你们最好放我离开,否则这些人不会放过你们。”
“你的意思和他们交易有条件?或者他们答应过替你出气?”
金良畴再次沉默,低着头再不说一句话。
他这样子,惠泽曦也不怒,接着说道:“通敌或者通匪都要连累家人,田庄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和你一样,放弃说实话的机会?”
他这话说中了金良畴心里最害怕的事,只要有一个说出实情,官府就可以按律处置他们。
这个时期还有连坐刑法,不仅仅惩处犯人,就连家人也要跟着受罚,通敌的罪,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也是因为这条,金良畴才选择悄悄逃走,不想因为其他人嘴不严实而受牵连。
可是现在情况摆在这里,惠泽曦既然抓到了他,其他人自然也逃不了,只要有一个怕了,这些人都得完蛋。
“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金良畴想了很久,才下了决心,只要不牵连自己的家人,他宁愿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