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切入结论的话,父亲非常干脆地接纳了我的请求。
我现在正乘坐马车,朝着迷宫都市塔穆而去。
父亲除了给我一笔为数不小的旅费,也替我安排好抵达那边后接应的人,以及旅途中的护卫。应该说是不想欠父亲太多人情吗?总之我不想和家里牵扯太深,于是我决定把这笔钱当作断绝亲子关系的抚养费。
至于位于塔穆的贾特拿伯爵别邸也一样,万一时不时可能会遇到家人,那跟现在的情况根本没什么两样,于是我坚定地拒绝入住。我猜想得到要是我入住,一定会因为别邸的使用方式而饱受唠叨指责。
由于塔穆那里有父亲的朋友,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断了连系,但来自家里的束缚还是能避则避。
接下来换个话题吧,据说存在于塔穆的迷宫与异界相连。
迷宫的通路与构造会随着月亮盈亏而变化,是座有生命的迷宫,人称塔穆大迷宫。只要探进迷宫深处,就有机会寻获从异界漂流而来的贵重宝物。至于它的最深处,目前则仍是未解之谜。因为至今为止的记录当中,尚无人顺利抵达。
不过如果是离地面较近的几层楼,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威胁,是非常适合用来进行各种实验或是锻炼能力的地方。但是相反的,万一连这一带都过不了的话……算了,反正我本来就已经无处可去。
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问题时再来想办法吧,总比继续住在贾特拿家好。
我之所以优先选择塔穆有几个理由:第一,相较于其他地方,会使用魔法的小孩子在这里不会太醒目。由于塔穆拥有迷宫,自然便成为各式各样人种聚集的地方。魔术师的弟子在这里并不罕见,再加上习武风气强盛,只要展现实力,自然就会受到认同,反正适当地展现一下就好。
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在距今算起七年后的世界。
然而关于这一点,我现在并不打算大声张扬。毕竟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我自己并不确定。即使试着宣传这件事,但看在周遭人们眼里,顶多也只会认为我脑袋有问题吧。
由于这个国家——费尔王国距离混乱的中心区域相当远,简单来说,我只是不想在这种乡下地方浪费时间。不管将来会变成怎样……不,正因为无法预知将来的发展,所以更希望事先蓄积力量,替自己铺好后路。
与其留在贾特拿家成天抑郁度日,我更想到外面的世界生活,我想要取得足以守护自己珍视事物的力量。我再也不想只因为自己还是小孩子这个理由,而低声下气地活着。
为此,我才要前往费尔王国的首都•境界都市塔穆。
不过啦,我对父亲说的『想要学习魔法』这一点也并非谎言。阿久学会的魔法类型都是偏向以战斗或探索为目的。老实说,在日常生活中派不太上用场,因此也想学点可以用在生活上的魔法。
“阿蕾真的要跟我走吗?这是你离开那个家,重获自由的好机会吧?”
父亲身为领主,公务十分繁忙,阿琳母子也不曾给过阿蕾好脸色看。老实说,就算阿蕾对整个伯爵家的人感到失望、弃之而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虽然当中还有许多内情,不过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年幼的孩子了。
“我是阿萨可大人的贴身侍女。自从被莉莎大人捡回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辈子都要跟随莉莎大人和阿萨可大人了。还是说,阿萨可大人觉得我很碍事?”
在马车里与我相对而坐的阿蕾,如此说完后垂下头。她口中的莉莎就是我病逝的母亲。
听说当初阿蕾走投无路时,是母亲收留了她。因此,她一直很感激母亲对自己的这份恩情。
基于这个原因,阿蕾对于母亲和我有着强烈的忠诚心,当我表明要前往塔穆时,她便坚决希望可以同行。
“不是的,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有你同行真的很可靠,之前没有告诉你自己会魔法,这点我很抱歉。”
“不会。我才觉得抱歉,没办法从那两人手中好好保护阿萨可大人。即使如此,您还是愿意让我同行,真的很感谢您。”
好好保护吗?这点就阿蕾的本性来说太难了。她并不擅于出手阻止他人,力量不是全开就是全关,她的选项就只有两者择一。如果对手是雇主或雇主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她仍执意要直接保护我,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一直帮我坦。但我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还好阿琳他们全心全力,只专注于欺凌我,所以才没有把矛头指向阿蕾。而且我为了不想让她受害,所以一直避免把她牵连进来。
不想让自己向来视为姊姊的阿蕾知道我遭受霸凌的事,这也是我幼稚的微小自尊心使然,这份心意,如今感觉就好像是遥远的往事。
话虽如此,但阿琳再怎么蛮横,对阿蕾仍有所畏惧,所以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吧。
“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所以,请容许我继续留在您的身边。”
与父亲及阿琳之间的契约魔法已经废除,现在咒具的管理者就只有与她重新缔结契约的我一个人。也就是说可以对阿蕾下达命令的就只有我而已。
只要解除咒具的限制,就算要战斗也没问题,阿蕾显得自信满满。虽然我没有实际看过她战斗的场面就是了。总之,还是先问一下她的武器是什么吧。
“那阿蕾都用什么武器?”
“大斧。”
“大斧?”
“是的。就是这种武器。”
阿蕾吃力地从马车座位底下拉出一个包裹,里头装的正是俗称双刃斧的大斧。
斧刃部分十分厚实而宽大,但握柄稍短,整体比例并不协调。
粗大的锁鍊从柄头延伸而出。如果是近距离的话,可以单凭臂力横扫,远距离的话,则可藉由锁鍊扔掷,应该是像这样使用的武器吧?
如此奇异的武器共有两把。难道她是以这项武器左右开弓吗?
关于这一点,除了狂野,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阿蕾的外表明明是位楚楚可怜的美少女,不过一旦解除了限制,就能发挥惊人的怪力。所以,她才只能选择将力量全开或全关啊。
受到咒具束缚时,她就只具备了和美少女外表相符的基本身体机能。不过一旦获得解放,则能发挥出与吸血鬼同等的臂力。
如果我说想要潜入迷宫,阿蕾大概也会跟来吧,我并不清楚她的实力,而她也不了解我的魔法水平,就目前来看,往后的发展还很难说。
不过,既然阿蕾会带着这种武器,就表示紧要关头时,她早已做好战斗准备了。
过去尽管被限制束缚,她仍尽可能地间接保护着我。先撇开迷宫不谈,让我一个人前往塔穆,阿蕾想必非常担心。不只是她,包括父亲也一样。
虽然被过度保护让我有点伤脑筋,但对于一个人的印象果然不可能说变就变。目前也只能先如此接受。反正自从我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后,父亲也只是认为我开始叛逆、不听话了。
只要在未来慢慢洗刷至今为止的评价就好。
“小少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受雇成为护卫队成员的冒险者阿露小姐,前来告知坐在马车里的我和阿蕾用餐。
一开始时,我和护卫队是在不同的地方用餐,餐点内容也会另外准备。当我问她像这样分开用餐,而且每次都要另外准备餐点,不会很麻烦吗?她则回答我——因为我是伯爵家的公子。于是我主动提出这种做法太没效率了,大家吃一样就好,结果便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形。
贵族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听在他们耳里大概相当意外吧。
毕竟真要说的话,的确在贵族当中,大多数都是像我那对笨蛋兄弟一样的家伙。如果是那样的话,分开用餐或许比较正常?就各方面来说啦。
“阿露小姐,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少爷呢?”
“可是,您再怎么说也是伯爵家的公子啊。”
“没你所说的那么了不起啦。”
事实上,我在那个家就象是个见不得光的污点。
现在由于穿着西装背心,还系上领巾,的确算是很称头的打扮……或许因此看起来很有贵族风范吧?不过,我这身打扮只是被逼着穿上的,内心离贵族阶级差得远了。
再怎么说,这趟旅程的护卫任务在形式上还是由伯爵家委托的,所以我才想至少装点样子也好。不过等抵达境界都市后,我就会立刻买齐魔术师应有的装备。现在的魔法杖也只是随便买把便宜货,在很多方面都不得不妥协。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吃午餐吧。由于平缓的丘陵地带眺望出去的景色十分美丽,才会选择在这里用餐。
我和阿蕾跟着阿露来到担任护卫的冒险者们附近,在蓝天下和他们一起用餐。天气相当晴朗,氛围悠哉而闲适。
今天的午餐菜单是以盐调味的蔬菜汤、黑麦面包和肉干。尽管餐点很简单,但搭配眼前的景观,感觉格外美味。
更棒的是,这里没有会针对餐桌礼仪啰嗦挑毛病的家伙。空气很新鲜,餐点也非常美味,更有美不胜收的开阔视野。
此行担任护卫的冒险者们是自称森林飞鸟的冒险者集团,在贾特拿领地与附近一带颇具名气。担任前卫的是名为罗宾与费兹的两名战士,另外还有擅于使用短刀与弓箭的莫妮卡小姐,以及同时精通治愈魔法与攻击魔法的阿露小姐。人员的组成相当平衡,男女比例也刚好各占一半。
阿露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柔和而慵懒的氛围,其他人感觉上也都相当和善,与一般行事大胆不羁的冒险者形象很不一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实力绝对不在话下吧。
“话说回来,小少爷为什么要去塔穆呢?”
如此问道的是有着一头棕发、脸上还有雀斑的罗宾。怎么连你也这么叫我啦!
“就说了,别再叫我小少爷啦。这太不符合我的本性了。”
“真是抱歉。”
“呵呵呵。”
拜托别不约而同地露出温柔笑容,彷彿说着“虚张声势的小孩子真让人莞尔呢”。
这是装在这副躯壳底下的本人心情上的问题,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
“就像平常一样,叫我阿萨可就好。”
虽然也有人简称我阿萨可就是了。
“你打算住在那里吗?”
“难道你也想要一获千金吗?”
莫妮卡和费兹轮流问道。
“不是的,只是觉得塔穆好像很有意思,而且我讨厌那个家。”
“原来如此。”
“喔。”
当我这么回答完,他们全都心领神会似地点点头。只是认同后,却又各自莫名地陷入沉思。
这群人都是冒险者。虽然选择成为冒险者的理由因人而异,但或许身上都背负着不同的隐情,也有各自的考量吧。总之,他们并没有把我当作贵族出身的纨裤子弟而轻视我,这一点我相当喜欢。
选择森林飞鸟作为旅途同行者的是我。当初有好几个冒险集团都主动争取委托,但我选择了他们。因为当我询问接受委托的理由时,他们的回答非常深得我心。
他们是这么说的:“不但刚好能前往塔穆,还有钱可以拿,实在太棒了!”这理由非常具有冒险者风格。
他们护卫我抵达塔穆后,预定将会留在那里探索迷宫。
我早就料到如果公开雇请护卫的话,势必会混进听令于阿琳的刺客。虽然森林飞鸟的动机乍听之下相当荒唐,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才觉得安全,更重要的是,我也很有同感。
我对塔穆所抱持的情感,或许和冒险者们前往境界都市的动机很相近。对于那座都市有着强烈执着,怀抱梦想与希望的这一点应该也很像。
我对过去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好感。
可能是社会发展太过成熟的关系,活得很辛苦,想死又不容易……老实说,那种封闭感现在光回想起来,就让我快要窒息。
我已经不想再像过去的自己一样侷促地活着。就好像之前临终的自己,莫名其妙而唐突地被夺走生命,对此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看人脸色,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这趟旅途还算顺利。由于有护卫同行,一些弱小的魔物不敢随便靠近,而且由于是小孩子一个人旅行,所以也不会被无端纠缠或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