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绕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人也一起绕晕了。

作为最终的执行者，真正干活的那个人，一切计划都要在美智代这里汇总。所以当她收到两个截然不同的最终指令时，恰如乙方们收到诸如“五彩斑斓的黑”这种要求时的心情一样，她有限的知识立刻得出了结论——无法完成。

但当心不在焉的美智代循着信号找到朱荣的时候，她就知道，两份计划发展到目前为止其实都是成功了的，接下来也能成功，虽然其中的过程会很曲折就是了。

朱荣糟了大罪，受了大苦。

摔了个七荤八素，牙齿断了三颗，鼻梁塌了，瞎了一只眼睛，是连义眼都不好配的那种伤势。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那个所谓组织，从一开始就没把希望放在朱荣身上过。所以真正的发信器并不是朱荣的手机，而是在他补过的臼齿里面。

然后眸不可能像霍隆郭那么弱鸡，很轻松地就把朱荣掏了个干干净净。但他也不可能兼职牙医，也没去细想着要检查一下朱荣的大牙。

将结果汇报给参谋长之后，朱荣就没用了，丢在牢房里，浪费一个士兵看着。等到磨爪学院之后他很大概率就会被丢到什么地方挖沙子啥的，每个月挣六七千块钱寄给他厘县的父母。

然后每月一次电话。

“一切都好啊，干什么？当兵啊，当兵干什么？当兵就是当兵啊。哎呀每个月都有补贴军队里什么都有我钱都没地方花除了寄给你们还有别的处用吗？什么时候回去？看情况咯，现在这世道说不准的。”

标准格式，毕竟炎汉的父母都相当好猜，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问题几件事，让蟠妲拿朱荣的声音分析模拟一下，每个月和朱荣的父母报一次。

然后就看朱荣自己的表现了。不求他悔改，只求他不搞事。只要他不搞事，挖个几年沙子，就让他退伍回家。回家之后反正谁也不知道他干过什么，又是一条好汉。

但如果一定要搞事的话，那为了不给生民府添麻烦，就就只能给他爹妈五万块最低标准抚恤金，外加一面锦旗。

不论怎样，首先是确保了，他留在老家的爹妈面上是有光的。

但朱荣，至少此时的朱荣，是不服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奕奕！林奕奕！林奕奕！】

【把你们全都杀了！全杀了！】

就很暴戾。

可以理解。

按照朱荣的想象，他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就会有组织的人来接应他，将他像英雄一样接到维斯普西去，从此以后过上挥金如土的资本阶级生活。

然后一双劳保鞋、一副护目镜告诉他，你在想peach

【差一点！差一点！】

【明明马上就成功了！】

【林奕奕！都怪他！我要杀了他！】

本来智力就很值得同情的朱荣，现在脑海里满是憎恨和愤怒，几乎已经要丧失思考的能力了。

或者说，他只是还不愿意接受现实，接受“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都是因为自己妄图一步登天才造成这个局面”的这个事实。

同样可以理解，因为比起自我反省，人类总是更善于迁怒于他人，这样就可以产生“我还有希望”这种人生几大错觉之一。

所以当他看见了美智代的时候……

“天，天使吗？”

当美智代在玻璃舷窗上画出两竖一横的组织标志时，朱荣仅剩的独眼里淌出眼泪来。

【他们来救我了。】

【他们真的来救我了！】

【他们还没有放弃我！】

【我还有希望！】

【林奕奕！这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可以的！】

【只要任务继续，我就能将功补过！】

【维斯普西！自由的土地在等待着我！】

美智代示意朱荣靠过来一点。

“什么？”朱荣满脸欣喜地凑上去。

美智代示意朱荣再近一点。

朱荣快速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牢笼门口的守卫，没事。

于是朱荣使劲往玻璃舷窗上靠，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贴上去。

他看见，美智代凹凸有致的半透明的身体，像壁虎游墙一样贴在钱塘君外面，堪堪将重要部位贴在列车上无法看见。

但这半遮半掩的，尤其诱惑。肤浅如朱荣，此时只能将目光投注于那些能看见的部位上，于是也能理解那两瓣浑圆的美好。

而他又看见，美智代正将一管针剂注射进自己的脖子。

【什么？这是干什么？】

【啊！难道！她也是……】

朱荣越想越激动，心中火热。

朱荣见过的，组织用来“慰劳”他们这些勇士们所用的女孩，当然不可能全都是自愿的。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用上一点小手段。

比如一两百毫升违禁药品。

再如何高高在上、美艳傲人、冰清玉洁的女神，只要着了道，就能任人予取予求。

【哈哈哈，那……】

朱荣独眼中几欲喷薄而出的欲望，让还沉浸在眸的异能力效果中的美智代，本能地感觉厌恶，并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感到快意。

美智代原本就很白皙的脸上血色褪去，泛着薄青，嘴唇细细的两道，几不可见。

她的眼角眉梢、太阳穴、额头，细小的青筋密布。

朱荣感觉一整眩晕。

“啊……啊啊啊！”他尖叫出声，但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猛然回头，回头就看见舷窗，舷窗的里面……是他自己！

而等他又转头看向前方时，又是一阵天翻地覆！

他就这样尖叫着、挣扎着、坠落着、崩溃。

美智代闭着眼睛，她依旧贴在钱塘君表面上，但身体已经完全透明，气息全无。除非有人往她身上踩两脚，不然绝对无法发现她。

“喂！别想搞事啊！喂！”看守拍打朱荣的牢笼。

朱荣的肩膀抽动，好似在哭泣。

“呵，现在知道哭了啊？呵哟，晚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哟。”看守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开心，果然别人的痛苦就是世上最好的喜剧。

美智代也很开心，朱荣的身体就算在酒色上耗费再多，也比她那具千疮百孔还瘦弱不堪的原装货要强。

只是一想到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躯壳，美智代就心跳加快。

【要拿到完整版的《卡米诺计划》。】

【……】

眸的异能力其实相当强劲，如果受术者自己和他发动异能力的“主题”契合度高的话，那在受术者有意无意地维护下，眸的异能力效果在受术者身上甚至会一直持续下去。

比如现在，美智代就在思考更多，先前的自己绝不会思考的事情。

【我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得到《卡米诺计划》？是为了……我自己吗？】

【自己？】

【对啊，就算我得到了《卡米诺计划》，又怎么样？我已经没有价值了，因为不可能怀孕连被享用的资格都没有，《卡米诺计划》不会被用在我身上……】

【我……自己？】

此时，两位靓仔正好路过。

林奕奕在喋喋不休。

“卧槽！三等功啊！三等功啊！就这么没了啊！”

“影响不好！我去他的影响不好！”

“说了那么大一通！说得劳资热血沸腾的！结果那个斯文败类就那么咳嗽一声！他居然怂了！还统领啊！还大都护啊！还冉闵啊！居然怂了你敢信？！”

“还有，他还学人家念诗？还念的不负少年头？”

“真当我们不知道这诗是姓汪的三家性·奴写的吗？！”

林奕奕和霍隆郭在牢笼面前站定，看着里面的朱荣，或者说披着朱荣皮的美智代。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林奕奕叹一口气，“如果不管姓汪的后半辈子干了什么，倒还真是好句。”

可以说是阴差阳错。

一直到林奕奕和霍隆郭走了好久了，美智代还在念叨那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