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东西能融化岩石呢?
他向下攀援的同时用交互面板扫描搜寻线索。跟在开隐身后的奈久里清楚地听到了他倒抽凉气的声音。
“我知道,很惊奇吧?”他说。
“这些数据都是准的吗?”凯隐喃喃地说。
“看样是。”
“这不是……这里,”凯隐一边说,一边让交互面板重新扫描。
“的确不是。”
“就好像……凯隐很难形容。这里的量子踪迹非常古怪。似乎是通过另外一个现实,另外一个空间维度,与艾欧楠的这座山产生了短暂的交叉,将其完全否化,然后留下这个如同伤口一样的虚空。”
制造这个伤口的另类物依然有丰富的残留物分散在这里。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需要一位枢机将军到场了吧?”奈久里问。
凯隐没有回答。他在揣测。这是跨空间碰撞的结果吗?某种量子异象?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这些现象曾经只存在于理论,或者是飞射引擎失败的灾难结果。这可能是多重宇宙理论体系的确凿证据……
奈久里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的确是枢机将军的工作,凯隐原本就已经很高的位置将因此更加突出。这是一次突破性的发现。这将让他成为德玛克西亚帝国最有名的人。毫无疑问,这种壮举足以讲一个人推到至高点。
凯隐暂停了一下。他被自己这种想法惊住了。这里的工作还没完成,这是枢机将军的职责。评估、分析、思考、收集一切,为帝国谋利。
他的脑海中进来了一个新的想法,一个让他十分不安的滚烫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应该与奈久里一起商量,共同策划调查的过程。
但他不想这么做。他想把这个发现据为己有。他不想让任何人跟进来,甚至包括奈久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凯隐再次停住了。怪不得其他人会到这里来。辛迪加,圣使。这是一份惊人的宝藏。只不过……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凯隐问。
“什么?”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呼叫了我。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在追赶圣使。那么圣使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他们也是听说的……?”奈久里试探道。
“听谁说的呢?”
“他们使用秘密的禁忌故事交流,全都是无稽之谈。可能有什么传说或者神话或者……我不知道,藏宝图?”
凯隐无法信服,如果任何人,不论是谁,只要在任何时间发现这个,都会在第一时间利用它。使用这里的数据,和它所代表的信息。这里应该会成为一处圣所、神庙、或者在其周围生成一种文化,或者让一个人成为皇帝……甚至干脆可以成为一个新帝国的基石。
不。没人知道这里。圣使来到这里……只是出于直觉。
“那辛迪加呢?”他问奈久里。
“辛迪加怎么了?”
扎戈事先知道,凯隐想道。那个可恶的赌徒并不知道圣使也在这。他来就是为了这个,而且他对此存在偏执和迷恋,冒险失去一切——甚至敢为此与更强大的帝国战斗力量正面冲突。
而他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召唤了他。穿过空荡荡的宇宙空间,召唤他。
凯隐感到皮肤粘湿。他跳下最后几米的距离,他的不安更强烈了。深坑的底部有什么东西,似乎与基岩融合到了一起。
“这……”
“我们觉得就是它弄的。”奈久里说。“似乎是它掉到这里,然后就弄出了这个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碰它了吗?”凯隐问。
“没有,长官。我们谁都没碰。谁都没那个胆。”
凯隐蹲下来。此物像黑暗的骨骼化石一样嵌在灰白的母岩中——就像是某种极度古老的化石如今被曝露在阳光下。他可以看出狭长优美的握柄,略带弧度。一个巨大的刃头。握柄和锋刃都用交互面板无法识别的某种黑暗金属元素铸造,而且大小正好适合人形生物的双手。
这是一把镰刀。一把战争的武器。一件不存在于任何文明的大师之作。
凯隐好奇一个东西怎么可能同时如此优美而又如此丑陋。
他听到一阵低声的窃笑。“什么?”他看向奈久里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奈久里答道。
凯隐试了试自己的交互面板,但没有任何信号。
“我们位置太深了,”奈久里说。“这里有什么东西阻碍了通信。”
“回到上面去,”凯隐说。“给碎形剪刀号发信号。我要一支科研小队,配备全套监测设备。让他们在两小时之内下来。我们要把这个地方一点点拆开,带走每一丝信息。”
奈久里点了点头,但他没有离开。“你变了,”他说。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枢机将军了。你的语气——”
凯隐哼了一声。“我没时间说这些,”他说。
“刚才跟辛迪加的华丽对决,算什么事?我损失了四个人。四个原本不需要死的人。全都是为了让你炫耀。”
“刚才的情况很微妙。”
“我们当时就应该呼叫主舰。直接把他们消灭。可是,你却非要卖弄。长官。”
“我们取得了需要的结果,”凯隐说。
“死了四个人。”
“指挥官,去呼叫主舰。我再说最后一遍。”
奈久里踌躇着。“我把你叫过来是因为……神啊,我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为我准备的。在我的位阶之上。我想到了你。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你应该有资格。”
“有资格?”
“得到这宝藏的资格!我是说,我是谁啊?我没这种资格……”他看向凯隐。“但我以为你是够资格的。我以为我是在对帝国履行职责,对朋友负责。但现在我看到你。看到你的为人。看到你的变化。”
出言不逊,杀了他。
凯隐环顾四周。谁说了什么。
“还有别人吗?”他小声说。
“什么?”奈久里恼怒地问。
“指挥官,你在下面布置守卫了吗?”
“没有。”
“那刚刚是谁说话?”
“没人说话!”奈久里厉声说。“你什么毛病?我觉得我不认识你了。”
“去联络主舰。抓紧。然后回来向我汇报。”
奈久里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上爬。凯隐依然蹲在石中嵌着的武器上方。
“是你说的,对吧?”他问道。
还需要问吗。我呼唤。有人听到。有人来到。我只对够资格的人感兴趣。
“人们总是在提资格。谁有资格?有什么资格?”
获得我的资格。当有人证明了自己,我就知道是否够资格。或许那个人是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只需要让我知道你就够了。我会一直呼唤,直到我找到那个人。然后我就会停下,因为我将不必呼唤任何人。
“我是枢机将军,效忠于——”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感兴趣的是你的本质。你的野心。你的梦想。你的能力。你如何看待宇宙。你如何构想宇宙应有的样子。
“我告诉你我是枢机将军,因为这个身份很重要,”凯隐尖锐地说。“我有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一个令你厌恶的职责。一个让你越来越气馁的职责。追随一个在你看来正在衰弱的人。效忠于一个在你看来过于谨慎的大业。日复一日的挫败,因为没人和能和你一样清晰地思考。没人敢认同你想实践的行为方式。没人有那种力量。
“我的职责是为德玛克西亚帝国拿下这个地方。我不相信自己正在和一个古董武器说话。我相信我正暴露于量子变异差之中。这是我自己的头脑在作怪。”
所以我这是变成幻觉了,是吗?
“这个地方是个具有伟大科学意义的异常空间。你是其中最主要的物件。我……我想象出这些声音是因为此处残留的异常能量,然后——”
奈久里已经去了很久了,你没发现吗?
凯隐站了起来。他查看了交互面板上的精密时钟。奈久里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怎么可能过去这么久……?
时间只是另一种幻觉,你很快就能支配它。
“前提是我够资格?”凯隐恶狠狠地说。他转过身,开始向地表攀爬。
他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窃笑声。
任何人的迹象都没有。
“奈久里?”
通信连接是空白的。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又是辛迪加?扎戈的人?凯隐应该会听到枪炮声才对。
他抽出手枪,悄悄向前走。
囚犯们依然在洞窟里,一言不发、充满恐惧。见他进来,他们只是眨眼。“你们的看守呢?”他问道。没人回答。
他来到那个女孩娑娜面前,然后扶她站起来。
“我看到那个吸引你们过来的东西了。我看到它了。它是什么,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
“娑娜,”他说,“你得说话。赶快。”
她瞪着他。他将手枪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浪费了她。她可是非常宝贵的。你还没明白吗?你会用得上她的。
凯隐把那个女孩推了回去。他走到洞口。
飞射战士的刀刃差点切下他的头。凯隐躲了过去,剑刃劈中了岩石。他用两发手枪干掉了那个士兵。尸体靠着墙滑到地面。
里戈。奈久里的手下。一个好兵。
他们全都不够好,你够吗?
他们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光坍飞弹点亮了洞窟廊道。他开火还击,又打倒了两人,紧接着用转身踢开另一个士兵。他踉跄着向后倒去,手捂着面甲。凯隐夺过他手里的阔剑,将他砍成两半。
他灵活地转身,用阔剑的剑柄斜向上击中另一个士兵的后背。换反手。剑柄的钝头击中了他身后偷袭者的腹部。旋转。剑刃切开了目标。
有人向他开枪。光坍子弹。格挡,格挡,格挡。阔剑在他手中飞旋,钛金镀层吸收了能量,将子弹反弹开。
“这他喀的搞什么?”他怒吼道。
“你不配!”一个声音吼回来。“它不该给你!”
奈久里的声音。
凯隐向前飞奔。迎面冲来的一个飞射士兵被他踢中了腿,然后被按在地上。
维奇兰从侧面同时撞到他们两人身上。这位小队长装甲厚重,而且安装了力量增强组件。她挥拳打来。凯隐试图格挡,但她的充能拳套打断了阔剑的剑柄。凯隐低吼着,向后弹开,躲避下一次打击,然后将阔剑破碎的前端插入维奇兰的胸膛。
斯比克斯向他扑来,凯隐用鹰喙手刀击穿了他的鼻骨,一击夺命。
“让你的人停下来,奈久里!”他一边大喊,一边想洞口的光亮处移动。“你这是疯了!”
这是考验。
“奈久里!我们被耍了!这不是真正的你!”
“哦,这就是我!”一个声音回荡着。“这是我,真正的我。第一次如此真实。我现在已经看到全部!看到世界应有的样子!”
“奈久里!”
一双铠甲铁拳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凯隐开始喘不过气。
“奈久里是对的,”他听到索立帕斯的声音。“你只是发迹了的傻子,凯隐!充满了喀个批的自信!它不应该属于你!你配不上它!”
凯隐屈身蓄力,然后将索立帕斯摔过肩。他重重摔在地上。
“那应该是谁?”凯隐问。“你?”
“很显然!”索立帕斯弹起来,抽出一把刀。“它选中了我!它说我就是那个人!我亲耳听到!”
一记光坍闪过,索立帕斯的头蒸发了。他的尸体瘫倒下来。
“说谎!”库尔勒战战兢兢地说着,一点点向前蹭。他双眼瞪圆。他的手枪依然瞄准着索立帕斯。“是我!他呼唤的是我的名字!”
“我们都被耍了,”凯隐说。
库尔勒突然将枪口对准了这位枢机将军。
“我们所有人,库尔勒。所有人。它正在操纵我们自相残杀。”
“或许吧,但它是不会说谎的,”库尔勒说。“不会对我说谎。”
“我们不知道它会做什么。把枪放下。”
库尔勒低吼道。“我知道它会做什么。它会让你成为你应该成为的人。我看到了,一清二楚。它将占有你。让你变得……完美。让你看到意义。让你知道谁值得信任。谁值得生活死。”
“不是这样的,”凯隐说。
“就是这样的!它告诉我的!他告诉我我才是那个人。”
他开火了,但凯隐已经动了起来。子弹擦过他的后腰,他顺势钻到库尔勒瞄准的胳膊下方,折断了他的手臂。
库尔勒跪倒在地,捂着手肘。凯隐夺过手枪扔到一边。
“它告诉我了,”这名士兵啜泣着说。
凯隐从他身边走过,但他抓住了凯隐的腿。凯隐用一发仁慈的子弹了结了他。
他走到洞口。“奈久里?”
奈久里正在等他,手中握着长枪。
“我承认,”这位指挥官说,“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把你叫来。你?真是大错特错。我当时不够自信。以为自己无法驾驭它。但我能……我能做到。”
“做到什么?”
“成为它所需要的人。我能。我现在看到了。它不需要你这种人。你不适合它。但像我这样的老兵?哼,那就完全不同了——我将成为它想要的一切。”
“奈久里,”凯隐说。“放下长枪。退后。你失去理智了。”
“他告诉过我你会这么说。”
“我们全都受到了跨空间——”
“不!不,我们没有!这一切都是在你来了以后才开始的。我已经在这好几天了!”
“那是因为我是它想要的人,”凯隐说,“它一直在等我。现在它在试我。”
“试你?”
“试我够不够它所需的残忍。而你……奈久里,你是我的朋友。它在利用你。放下长枪。我们可以拿下整个——”
“不!它是在试我。你不是它要的。你什么都不是。我们不是朋友。神啊,你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以为你很特别?被选中的人?够资格的人?太像你了。如此喀个批的自大!如此不可一世!”
奈久里向前一步。凯隐开了枪,但高速旋转的枪杆挡开了子弹,反弹到洞窟的墙上。又接近了两步,飞旋的枪刃将光坍手枪的枪口削下了一块。
凯隐后手翻躲开。枪刃擦过他刚才脚下的地面。他冲向奈久里,一拳打在腹部,然后又打中咽喉。奈久里踉跄着向后退,凯隐接上一记回旋踢,击碎了他的下颌,把他打倒在地。
“如果……不是我……”奈久里的声音支离破碎,“……也不会是你。其他人……正在赶来……”
“其他人?你不要动。我得给你呼叫医疗急救。”
杀了他。
“闭嘴。”
证明你的本质。杀了他。
“闭。嘴。”
凯隐走出洞窟,走进阳光。
你要没时间了。做出抉择吧。
他可以看到温馨提示号。奈久里终究还是呼叫主舰了。它正从西面低空飞过来,六千米开外,遮住天空,掠过山脉。
来势汹汹。炮舱纷纷打开,准备进行地表轰炸。一整支战舰的船员,不论男女,全都在听从召唤。不论男女,都认为自己具备资格。不论男女,都亲自被同一个声音告知。
凯隐打开了自己的通信连接。
“碎形剪刀号,给我接薇舍尔船长。”
“是我,长官。”
“出了些情况,船长。优先度一级。叛变。立刻锁定温馨提示号。”
“长官?”
“你没听错。锁定并开火。全弹发射。”
“长官,她是我们的——”
“立刻执行命令,不然你就将让一位枢机将军受死。锁定并开火。优先度一级。叛变事件。”
“是,长官。我们正在接近。引擎启动。我们将在八分钟后进入射程。”
太慢了。奈久里的船很快就会把你炸成灰。
“你也一样,”凯隐喃喃地说。
我会继续活下去。我会继续等待。我会再次呼唤,看下一次是谁来。除非你够资格……
“只要占据了你,呼唤就能停止?”
我是这么告诉你的。
凯隐转身跑进洞窟。温馨提示号已经距离很近了。他还有多长时间?三分钟?
他跑到竖井口,迅速沿着光亮粉色的内壁向下爬。有两次他险些掉下去。他脚下的石头碎裂松动。他在快到底的时候直接跳了下去。
那把镰刀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改变心意了?反省了?
“闭嘴,”凯隐说着,抓住了它。
他花了一秒钟才将它取出。他将它握在掌中的同时,看到它眨了下眼。一只眼睛在镰刃的根部睁开,粉色的火焰灼烧他的视网膜,凝视他的心,就像——
他看到了寂静。他看到了广阔的时间之井。他看到了一瞬间被延展成永恒。他看到徘徊着的静止和冰山的安静。他看到怪兽般的寂静灵体潜伏在一个被腐化的宇宙中。
他听到了一个名字,如同一声叹息。
拉亚斯特
他知道现在这也是他的名字了。
“皇帝会要求提交一份报告,”薇舍尔船长紧张地说。“一份详尽的报告。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凯隐从他靠窗的座椅上抬起头。匆匆掠过的星光从舷窗外的飞射空间照进来,在船舱里投射出奇怪的阴影。
“我正在写,船长。这份报告将完整且详实。但这是机密。艾欧楠上的叛变,以及随后温馨提示号的毁坏,不能声张。为了军队士气。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
“是,长官,”薇舍尔说。
“还有别的事吗?”
薇舍尔摇了摇头。“我们的正在返航,按命令回归重核舰队。最大飞射速度。”
“囚犯们呢?”
“看守严密。抵达以后可以立刻转移交接进行扣押和审讯。我敢肯定我们能从他们嘴里撬出许多东西。整个星区的圣使秘密活动的重要信息。”
“特别关照一下那个女孩,”凯隐回应道。“那个名叫娑娜的。我会亲自处理她。我相信,她有特别价值。”
“是,长官,”薇舍尔说。她向凯隐敬礼然后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