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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粮心

2020-02-06 22:42:403338

第五十六章 革命就不能害怕牺牲

和扎根分开后,守业又分别去了前街和东街,他隐约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他。

两个地方已被清理过了,地上的血迹被冲洗后又覆了一层沙土,在墙脚根还能看到些血色,灰砖上的弹孔就像筛眼,又像是一只只眼睛在凝望,守业望着,他忽然想起了颜如真,眼睛又湿润了。

后来到了城门口,城门敞开着,较昨天值守的兵少了一半。原先那两个守城门的也从门洞里出来,又回到了他们应该的位置,阳光正好照着。

告示牌孤零零立在那里,守业径直走了过去。上面又新帖了一份,等细看了,后脊背就开始一阵发凉,心想这是那个王八蛋出的主意,这几乎是釜底抽薪,因为此刻包头城里没辫子的男人有成几个?

这时,刚好过来两个男人是要出城,但被拒马后面的清兵拦下。守业侧着耳朵能听到他们说话。

“干什么的?”

“卖菜的!”

“这篮子里装的什么?”

“是卖剩下的萝卜。”

“你呢?”

另一个人说道:“我们是同乡,一起的!”

守业斜着眼睛看去,只见一个兵用刀鞘把篮子捅了捅,然后又把盖着的布掀开,脸上抽搐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取了几个出来,给跟前几个同僚一一丢了过去。完了他一只手把刀从刀鞘拔了几十公分出来,另一只手拿着萝卜,在上面一拉,半截萝卜掉在了地上,随后便把剩下的半截塞在了嘴里。

罗卜是脆,一口下去都能听见“咔嚓”声,那人笑着嚼了几下,问:“辫子是……?”嘴里一下倒不过来,不说了。

两个老农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问:“兵爷,辫子是怎么了?”

只见这个兵两腮使劲动了动,跟着叹了一口长气,一脸舒服劲,缓缓才说:“老子是问你们辫子是真的吧?”

两个老农听得更糊涂了,说:“这,这怎么还能有假的?”

兵看看也和他们讲不明白,就绕到他们身后,把萝卜叼在嘴里,腾出两只手各抓了一根,然后使劲拽了拽,两个老家伙疼的龇牙咧嘴,但当兵的却满意的笑了,把萝卜又拿在手里,说:“走吧!”

见能走了,两个老农也不敢再多待,赶紧挑起篮子走了。

守业又假装看了看告示,便赶紧走开了。万一那几个兵把他叫过去,也拽拽他辫子那就麻烦了。

日头到了当空,空气开始暖烘烘起来。地上的身影被暖流包裹着一起跳舞,忽然面前多出来一双大脚。守业抬头一看,原来是路生。

学堂停课,大家有些时日没见了,但路生眼里却没有往日的热情,表情严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两人站在门口,守业先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生没有说话,又问:“那是怜儿?”因为在马帮,路生也就认识他两。

路生说:“我是来替我义父来送封信!”说完把信递给守业,低下脑袋就要走,守业挡住他,说:“怎么不打算见见怜儿?”

路生慢慢抬起头,停了停,说:“你自己小心点!”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守业拿着信,信封也没封,上面写着呈送窦把式。字如其人,瘦巴巴几笔,守业见了厌恶起来。

信中所述,原来是师家和要马帮帮忙运送一批物资到三里屯,明日就得出发。

虽然是笔买卖,但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窦二哥建议利用这次机会送柳言出城,但俗话说夜长梦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还有守业,他也向窦二哥撂了自己把辫子剪了,如今他俩就像是放在马帮的两颗雷。商定好后,窦二哥便给师家和回了涵,然后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的事情。

夜里,守业躺在炕上,听着柳言的呼噜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今天门口路生对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小心点”,是随口一说,还是在暗示他什么?会不会与明天的事情有关,他想不明白,想着想着最后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马帮的车把式便都来了,大家有几天没见,一个个亲热的不行在院里聊着。东屋守业和柳言还在拾掇着辫子,两人一人一根,用圆帽压住,就看不出假的了,这时候窦二哥和怜儿进来了。

怜儿觉得守业辫子有点别扭,让他转过身去给他又再理理,柳言看了看他们,对窦二哥开玩笑说:“窦把式头我这侄子怎么样?”窦二哥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

柳言继续要说,忽然听见,“外面都好了!”他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扎根已经在门口了。扎根说完,又看了看守业和怜儿转身便出去了。

“这小子,像谁欠他了拉个脸!”柳言自己叨叨了一句。

“该走了!”窦二哥猛然冒了一句。柳言给守业递了一个眼色,脸上笑笑和窦二哥一起出去了。

屋子瞬间静了,火炉里的柴禾在噼啪燃着,守业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怜儿的手停在了自己背上,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但耳边能感觉到怜儿呼出的气息,阳光真是好啊,守业望了望地下的身影,猛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守业,怜儿!”外面窦二哥在叫。

守业慢慢转过身去,发现怜儿脸上已挂了两道泪痕,他心疼的抬起手背刚要抹,忽然怜儿说道:“你走吧!”然后跑出了屋。守业望着门口,恍然明白这就是书上描述的男女之间的爱意吧!

货是在白家烟馆装的,说是烟丝和布匹,已提前打包成了块。窦二哥对这白家烟馆没有半点好感,全程黑着脸,倒是田鸡一直拉着扎根说话,要不是窦二哥白了他几眼,扎根真能停下不干活了。

货很快就装好了,田鸡给了衙门开具的路条,说路上有人查货就给他看这个,因为茶叶和布匹经不起翻腾。

这些话骗三岁小孩可以,窦二哥想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不然有必要让衙门开条子么,不就是些砖茶和些布,翻看翻看还真能坏了不成,但一想也是现在情况特殊,要搁了往日这批买卖他还真不接了。

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城门口。离城门越近,守业心越慌,脸色都变了,柳言一个劲提醒他要放轻松,让他就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想成只是一个过路的。柳言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从他外表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守业这才发觉,这革命党真不是常人想当就能当的!

终于到了城门口,原先那两个门卫还和昨天一样在那站着晒着阳光,面对面,都不往这边看下,好像这些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就好比门上贴着的年画,只管看门!

守业看了看他们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车队被拦住,从拒马后面过来一高一低两个兵,开始盘问起来。其中高个子兵挨个马车往后查,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

“兵爷,您辛苦!”窦二哥和前面的这个低个子兵说。

“车上拉的是什么呀?”

窦二哥往后看了看,回过头来说:“是茶叶和布匹!”

高个子兵还在往后检查,窦二哥赶紧把路条拿了出来,说:“兵爷,这是衙门里开的路条。”

矮个子兵把路条拿在手里看了看,上面果然盖着衙门里的大印,但仍然没有制止高个子,窦二哥见状赶紧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了他手里。

矮个子兵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高个子喊了一声:“不用查了!”高个子这才停下。

守业和柳言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柳言化了妆,画像肯定比对不出来,但辫子呢?被拉一下肯定露馅,现在二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高个子到了拒马跟前,然后和矮个子各抬了拒马一边,然后开始挪了。希望之门正在打开,但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等一下!”

众人向后看去,原来是田鸡和路生。田鸡笑眯眯样应该不是来找茬的,但守业还是隐约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扎根看了看守业和柳言,然后从车橼子上跳下来,田鸡笑着过来,窦二哥把头扭在了一边。田鸡只好给扎根说:“也没啥,就是我姐夫让给窦把式头捎句话,回来的时候从豆家庄买几锅冻豆腐,这是订钱!”

扎根看了一眼路生,只见路生身上背着褡裢,田鸡说:“这是师老板收的义子,叫路生,刚好要回趟老家,你们押着师家的货,现在在给你们填个人!这也是个少东家,你们路上多照顾些。”

可能要回家了路生有些兴奋,他见了康守业早就想说话了,可田鸡刚才一个劲叨叨,他插不上嘴,现在高兴的跑到车边说:“康守业,你也要回老家吗?”

扎根一下愣住了,他看见田鸡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在看他,当他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已经晚了,“就他把辫子剪了?”

扎根嘴唇动了动,守业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下意识的抓住了柳言的胳膊,但柳言还是那样坦然自若。

“你叫康守业?”田鸡看着守业问道。

这话同时也传到了清兵耳朵,哗哗哗跑过来把车围了。领头的问:“谁辫子剪了?”但没人回答,“给我挨个查!”领头的又说。窦二哥出了一身汗,把银袋子掏了出来,但这个兵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一把推开窦二哥,银袋没抓紧,银子撒了一地。

兵头看也不看,怒着脸吼:“给老子一根辫子一根辫子的查!”

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兵头的兄长就是在清缴革命军那夜死的,所以他对革命军恨之入骨。

守业手紧紧抓着柳言的胳膊,但目光就像一把剑,死死盯着路生。路生刚才的喜悦变成了吃惊,他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祸害。

“害怕吗?”柳言看着守业问道。守业这才把目光收回,接着路生仿佛被剑刺中了脖颈一样,脑袋垂了下去。

“不怕!”守业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