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五月初，在大河沟村这边还只算晚春季节，下雨天气还有几分阴冷。

皮卡车在周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黄顺安从副驾驶下来，被那夹着雨丝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鬼天气啊，到了这个季节，还这么冷！”

天生怕冷的黄顺安抱起手，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呀！”

何雅靠在驾驶座上，没好气摇头，“虽说不办酒宴，但是今天也算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开心一些！”

“呵！”

黄顺安看着不远处雨幕之中的周家，苦笑着摇头，“雨天就是雨天，冷就是冷，开不开心还不是一个样？说什么不能左右天气，但是可以改变心情，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屁话罢了。”

“但是你也说过，这就是生活啊！”

何雅说了句，轻轻摇头，“这开心也是一天，苦恼也是一天，怎么都是一天，又何必去徒增烦恼？”

“这道理我知道！”

黄顺安回了句，然后微微耸肩，“可我真的怕冷啊，不管冬天春天，只要看不到太阳，我就感觉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暖。”

“好啦好啦！”

何雅闻言，无奈的轻轻摆手，“黄老幺，别扯犊子了，赶紧搬东西去吧。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这外面看着冷，说不定屋里就暖和呢？再说了，你今天刚搬过来，他们就算再怎么样，也会给你生一炉火不是？”

黄顺安从车厢里搬了一张电脑桌下来，才继续摇头，“我需要的是太阳！心凉了，再大的火也是白瞎，再说了，这上门女婿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么？我这么随随便便搬过来，迎接我的，或许根本不是炉火，而是怒火！”

“唉——！”

听到黄顺安的叹息，何雅也叹了口气，才无奈的摇头，“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阿姨的为人我清楚，如果不是你坚持，阿姨就算是去借钱，也会风风光光把你这唯一的儿子嫁出来。周家二老是这边出了名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你们不点头，他们也肯定要花钱大办。”

“嗯，你分析得很对！”

黄顺安一边从车厢里放东西下来，一边点头，“依照我妈地意思，是要依照这边的习俗办事，她说这嫁儿子出门，和嫁姑娘没啥区别。不说别的，锅盘碗盏，铺睡行礼，箱子衣柜，日常用品总得准备齐全。这边的二老也是这个意思，他们甚至私下里找我说，说如果我手里没有钱，他们拿钱也行。钱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风风光光。”

“本来就是这样，好吧！”

何雅帮黄顺安把一张丝网床接下来，然后轻轻摇头，“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算你再想省，也没必要省这点吧？”

“不，不是省，关键是没意义！”

黄顺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那些亲戚，就没几个真正把我们当成亲戚的。在得知我做了上门女婿之后，他们除了冷嘲热讽的，基本就是欣然窃喜的，那些暗地里欢喜的，也不过是觉得我嫁出去了，黄家湾那点破山田早晚变得无主。你说说看，这种亲戚都还请来干嘛？再说了，我们这边那条件也不允许啊，要是正头腊月，这边的青壮年有些人在家里倒也还好，多找些人帮忙总能搬东西过来。可这个季节，留在家里的基本不是拄着拐杖的就是躺在床上的，真要依照老人们的意思大办，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把东西从山坡下搬上陡峭的山湾，又从那边那边搬过来？本来这也就是凑合过日子，还这么瞎折腾，那不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呃，这个……”

何雅愣了下，才苦笑着摇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你们那边的确太偏了一些，没有公路的确是个大问题。”

“是的，已经差不多是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了！”

黄顺安点头说了句，无奈的拍额头，“这个年头青壮年留在家里过不走日子，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去千里之外打工。在没有人力的情况下，公路又不通，这种事别说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算有钱，除非我能请得起直升机，否则也是一点都没辙啊。我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没得选择，二是没有办法，而这一次，全都给我摊上了。”

“唉——”

何雅闻言，也忍不住怅然叹息，“人生总是那么无奈，我现在一直这么拗着，可扁担终究拗不过地圈梁，今天的周玉翠和你，或许就是明天的我。一想到这种事，我就心烦意乱。”

“何雅，其实……”

黄顺安闻言刚开口，何雅就摆手打断他，“算了，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那个周玉翠和我不怎么对付，我就不帮你搬东西过去了。你先把下车的东西往那边搬，车上这些东西我帮你卸下来。”

“谢谢！”

黄顺安轻声道了句谢，搬起电脑桌刚走一步又转过头微微摇头，“何雅，其实你比我还是好不少，最起码你还有得选择。”

“是的！”

何雅咬了咬嘴唇，轻轻点头，“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比你的确要好一些，我家境比你要好那么一点，父母也都在，最关键的是我有了俊俊。有了个孩子，老人不用担心什么传宗接代的问题，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嗯，这才是最关键的！”

黄顺安点头说了句，将肩上的电脑桌往上送了下，朝前走了一步，又回头问何雅，“对了，如果你真的有一天顶不住压力，或者说自己想通了，你们家到时候也是招上门女婿吧？”

听到黄顺安这话，何雅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点头，“按照我父母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那……”

黄顺安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出来，“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是把他当人看，还是当狗待？”

“这个嘛——”

何雅沉吟了下，才笑着轻轻摇头，“这就得看来的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是个安分的人，给他几分脸面倒也未尝不可，如果来的是个废物，亦或者是瞎折腾的主儿，那他也就别指望看到什么好脸色。”

“哦！”

听到何雅的话，黄顺安露出一丝笑容，朝何雅微微点头，“我就要做上门女婿了，朋友一场，是不是也该送个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