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医生接回家，黄顺安接着去准备门板，夹板，又连夜去找酒精。

大晚上连街上都关门，黄顺安找了很多地方，也一无所获。

最后黄顺安才想起来，何俊经常喜欢摔跤，何雅家里长期有备用的酒精。

大半夜的，黄顺安本来有些犹豫，不过手术拖不起，他只能厚着脸皮给何雅打电话。

整个大河沟村，黄顺安真正熟悉一些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黄家湾那边公路不通，晚上赶过去不方便，唯有何雅那里靠近公路。

黄顺安将何雅当成了很好的朋友，何雅同样很在乎黄顺安这个朋友。

所以大半夜被叫醒，何雅也没有一丁点不耐烦，二话不说就起来帮黄顺安找酒精。

黄顺安赶到何家的时候，何雅正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等他。

在这一瞬间，黄顺安内心真的有种空前的感动。

这种大冷天，何雅竟然没有把酒精丢在门口，而是顶着寒冷坐在屋里等他。

今年闰四月，所以这边的冬天来得更早一些，半夜的时候这边开始下雨，黄顺安从红土镇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从小雨变成了雨夹雪，室内的温度也就几度了。

这种朋友，真的值得用一生去珍惜。

可惜的是，何雅是厌婚一族，而且现在黄顺安已经结婚了，也不能再有什么想法。

实际上，要不是迫不得已，黄顺安都不想和何雅有太多接触。

不是不在乎，而是他害怕。

何雅太优秀，黄顺安害怕自己和她接触多了，会渐渐沉沦。

婚外情这种东西，黄顺安从来都没想过。

情况紧急，黄顺安拿到酒精之后，没和何雅多唠叨，接着骑车顶着风雪朝剪刀湾跑。

赶回家的黄顺安把酒精递给姚老医生，也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冰寒彻骨，立即把周存贤抱过来，开始配合姚老医生动手术。

要老中医是传统中医，没有任何仪器，接骨手术简单粗暴。

直接铺一张门板，将人放到门板上躺着，然后黄顺安和贺文香摁住周存贤的上半身，姚老医生在另外一面拉周存贤的腿。

接骨时间其实很短，就是放上去摁好，用酒精泼到伤口处消毒麻醉，然后摇晃几下，咔嚓一声拉上去，再伸手摸确认骨节复原。

周存贤是横着摔下去，所以伤的并不是关节，而是被田里的石头磕断了一根小腿直骨。

姚老医生反复触摸，确认没有外突的部位，才开始给周存贤伤药包扎。

等到包上纱布，打好夹板，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熬到这个时候，黄顺安双眼早都在打架，可偏偏姚老医生有个怪癖，就是从来不在别人家里过夜。

黄顺安和姚老医生打过交道，也知道这一点，没什么办法，他只好开着摩托车连夜送姚老医生回去。

“快二十年了吧，我记得那次你也是摔断了小腿直骨！”

骑在摩托车上，姚老医生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

“嗯，十九年了！”

黄顺安顶着风雪一边慢慢开车前进，一边轻声叹息，“那时候我才九岁，摔断的也是左腿，差不多和我爸这次摔的同一个位置。”

想起这事，黄顺安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那时候的他，老实，木讷，在学校从来都是受欺负的对象。

而那个时候的学校，还不在六组，而是在村政府位置。

学校操场外面，是六七米的高坎，而那时候操场周围也没有任何安全措施。

黄顺安摔断腿，就是被人从操场边缘扔下去的。

当然，做这事的也是小孩子，而且也不是故意。

那几个捣蛋的孩子，其实只是想吓唬他，他们把他抬到操场边缘，抓着他四肢悬在操场边缘，当成秋千一样荡。

然后有个人失手，他和另外三个孩子一起摔下去。

那是当年小学发生的最大的一起安全事故。

黄顺安摔在最下方，另外三个孩子都压在他身上，只摔断一条腿，已经算是他黄顺安命大。

这种事，都是儿时瞎闹，倒也没什么仇恨可言。

真正让黄顺安记忆尤深的是，在他被人从地里抬起来之后，学校接着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暴打四个人。

动手的，正是当时的体育委员何雅，被打的就是那四个扔黄顺安的倒霉蛋。

何雅是女孩子，那时候发育得比较早一些，在班上差不多是个头最高的。

在看到黄顺安被抬上来的时候，何雅就像是疯了一样，抓着一把竹扫帚对着那四个人的腿就是一顿疯狂抽打，还吼着要把那四个人的腿都打断。

到现在，黄顺安都还记得何雅当时状若疯狂的样子。

她拼命的挥舞着扫把追着那四个人，谁上前她就拿竹扫把拼命挥舞，连班主任老师都吃了她一扫把，而且还是被打在了脸上。

那四个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扫把，虽说并没有被打断腿，但是每个人都被打得浑身青紫。

因为这件事，何雅被老师赶回家整整一个星期。

要不是那时候何家在这边就比较有地位，而且小学不能开除学生，何雅真的有可能被开除。

最后何雅家里拿的医药费，比那四个孩子给黄顺安掏的治腿的医药费还要多。

黄顺安做一个接骨手术，加上后续的药费，一共只花了六十八，而何家给那四个孩子一共掏了接近两百，何雅的父亲还带着何雅去挨家登门道歉。

腿伤恢复之后，原本体质就很一般的黄顺安，因为没法参加大部分运动，身体越发的差劲。

但是从那以后，一直到上初中，他都没再受到多少欺负。

因为那会儿，家境好，运动也好，个子还比较大的何雅，一直都差不多是学校的大姐大。

经历了那件事以后，所有人都知道，黄顺安是何雅罩着的。

想起这些往事，浑身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黄顺安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一丝暖意。

从小学到初中，黄顺安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其实更准确的说，何雅在黄顺安心目中，更像是护着他的姐姐。

因为当时发生这事的时候，黄顺安的亲姐姐黄顺英同样在小学上学，而黄顺英从头到尾也都只是咬着牙，终究没敢动手。

黄顺安知道黄顺英不敢动手，那是因为她也老实，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从那时候开始，何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不亚于亲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