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顾轻风将鹰队的三个下属找了过来。三人见他精神恢复得不错,都很开心。
四人开始聊天喝酒。
酒是蜀国最烈的烧刀子。
酒过三巡之后,这一次顾轻风极其罕见的没有发酒疯。
他拍着谢风的肩膀,冷静道:“三人中,这两个家伙我都放心,因为毕竟有我的几分风采。至于你,最要命的一点就是不够果断。有时候战场就是修罗场,要想活命就不能墨迹,懂?”
谢风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顾轻风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明明叫谢风,顾轻风偏偏要叫他“谢停风”一样。
顾轻风仰头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继续喃喃道:“神机营除了工钱少了点外,也算良心企业。包吃包住,伙食不错,你们好好呆着,千万别死了。”
接着他从床上取了一个包袱,顺手拿了把黑伞,说了句:“我走了。”
然后就真的走了。
他说这句话时很轻松,就像准备去乡下探个亲戚、散散心,鹰队的其余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顾轻风所谓的“走了”是离开神机营。
看了看屋外的瓢泼大雨,顾春风撑开了黑伞,像是撑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走过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回廊,看着雨水顺着黑瓦落下,在青石砖上溅出了串串水花。
顾轻风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六年时间,有四年时间都是在这神机外营度过,他的内心早就把这里当作了第二个家。
只是如今,他有些累了,想换一个活法。
走过回廊,迎面而来的是一块宽阔的草甸。草甸的尽头是一排矮矮的竹篱笆。
名满天下的神机营,最外围居然只有一排竹篱笆。
顾轻风想起自己刚来时,以为走错了地方。后来他才知道,如果有敌人进攻,神机外营至少有上百种防御方式。比如刚刚走过的那条回廊,就可以让千军万马死在里面。
此时篱笆旁站着一个少女。这少女不过二八年华,穿着一双雪白的官靴,在昏暗的雨天里仿佛明亮的一笔。官靴之后便是雪白的长裙,随风飘洒的青丝,薄薄的唇,宛如雨中远山的秀眉。
她撑着一把白色的纸伞,静静地看着顾轻风。
顾轻风推开了篱笆门,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瓢泼大雨中,两人一人撑着黑伞,一人撑着白伞,一人站在篱笆里,一人站在篱笆外,仿佛暴雨中的两朵野花。
白衣少女开口:“你好像说过,加入神机营是为了娶我?”
顾轻风看着黑伞边缘落下的雨珠,答道:“我确实说过,至少在几天前,这依然是我的理想之一。”
少女秀眉微蹙,问道:“那为何现在要离开?”
顾轻风看着少女如远山般的眉眼,苦笑道:“人是善变的动物,理想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每天都是打怪升级,我有点累了。”
少女很明显的看到顾轻风说这句话时,握伞的左手有些轻微颤抖,指甲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发白。
不知为什么,她一直平静如水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她刚想说些什么,顾轻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走了”,然后就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那柄黑色的伞很快消失在了雨中。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中便传来了一阵很特别的歌声。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歌声并不欢快,甚至有些悲凉,却有一种勃勃向上的生机。
这是顾轻风第二次和貂蝉说话。他记得上一次和对方说话时,是个晴朗的月夜。
当时他看见貂蝉月光下绝美的容颜,一时有些呆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口水,只记得自己嘀咕了一句:“都说貂蝉闭月,杨贵妃羞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没有想到,他小声的嘀咕还是落入了貂蝉的耳中。
看了看天上依然明亮的满月,貂蝉缓步走了过来,认真地看着顾轻风道:“杨贵妃是谁?”
顾轻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内心默念道:“难道我会告诉你是唐太宗的老婆?”
他看着貂蝉明亮的双眼,支吾道:“你不必知道了,反正她没你好看。”
听到这个回答,貂蝉嘴角微扬,连月光仿佛都变得更加明亮。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你眼光不错。”
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和第二次对话比起来,无论是天气还是心情,都显得明亮了几个等级。
建安十三年六月初六,天降暴雨,蜀国神机外营最有希望进入内营的鹰队队长顾轻风一人一伞,飘然远去。
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小得就像一朵稍微大点的浪花。而对顾轻风来讲,却是他人生的惊涛骇浪。
他在离去的途中高唱《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而那一天,天降暴雨,无星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