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佛晓,莫戳和巫摩达率领本部两万人马,五千大唐青壮百姓,三百多辆装的冒尖儿的大车从高陵出发,这是要赶在各路唐军回援长安之前返回草原。
六七月间,颉利可汗率军攻唐走的路线是攻泾州、下原州、突袭武功、克高陵、占泾阳,兵临长安。现在叠罗施走的路线正好与之相反,近三万人出了高陵之后,编成了密集队形缓缓向西边的武功走去。
小白骑在大黑马上,色老头儿赶着牛车跟在小白身后,牛车上多了个棚子,杜梅娘就坐在车棚子里,这个车棚子是出发前小白亲手做的,戒色带着铁链子稀里哗啦的跟在牛车后面。
在戒色身后接连是两抬特制的四马拽网兜,前面的是叠罗施的,后面的是巫摩达的。
巫摩达的伤比叠罗施轻,所以他可以坐在四马拽网兜上指手画脚的充当整个队伍的指挥官,而走在最前面的莫戳就成了先锋了。
小白一家四口和叠罗施、巫摩达一起处在一千金狼附离的严密保护之中,负责盯着他们的是小白的老熟人,沙波罗。
武功距离高陵有两百多里地,按照突厥骑兵的正常行军速度,只需走两到三天,可是为了照顾叠罗施必须减慢速度,这就最少需要五六天时间才能到达武功。
自从出了高陵以后,小白看到的全是一片破败景象。断壁残垣比比皆是,本应收割的庄稼全都烂在了地里,这惨景堪称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大队人马从早上走到黄昏也才走出五十多里,到了该宿营的时候,突厥人宁肯在野地里扎营也没有一个愿意住进破败的村落里。
小白的帐篷就搭在牛车边上,车上的东西除了锅灶之外其他的从不往下卸。此时,杜梅娘正在烧水,色老头儿在喂牛,而戒色则被巫摩达叫去,美其名曰是让戒色照顾叠罗施,其实还是存着戒心。
小白在一块洗的干干净净的木板上反复揉搓一块面团,当水开之后小白一手托着面团一手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快速的削着。
嚓、嚓、嚓,小白一刀赶一刀,削出的面叶儿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形白线。面叶落入汤锅内,汤滚面翻,恰似银鱼戏水煞是好看。
小白:“色爷。”
色老头立刻跑过来双手抄起大锅端到一边的土灶上。小白在空出的小灶上再架一口锅,等到锅烧热之后先搁了一大勺荤油,待到荤油化开并泛黄冒泡之后,小白将事先切成丁的牛肉干撒进锅内。只听滋啦一声香气四溢,小白不停的撒盐、翻炒、撒菜末那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异常。
说实话,武德九年的大唐真的不算富裕,别的暂且不说,就说小白想做一碗地道的刀削面却连佐料都找不齐。想做点肉丁酱还得先把硬的跟石头似的牛肉干泡软了才能切成丁,那菜末都是在周围野地里采的野菜。这个季节野菜已经老得不像样了,整根放进去肯定不行,只能切成菜末。这还别抱怨,等到再过几天树叶就开始落了,到那时候想找这样的野菜都找不到。
小白挑了一碗面然后浇上肉酱搅拌均匀之后递给杜梅娘。
“娘,您吃。”
梅娘:“先给色爷吃。”
色爷:“夫人不吃,老汉哪能先吃,夫人请。”
小白:“娘,您先吃吧。”
杜梅娘接过碗先是闻了一下,然后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梅娘:“嗯,香,好吃。”
色爷抄起碗筷说到:“夫人吃了,那老汉就不客气了,我抄。”
小白把一大老碗刀削面拌好然后双手都端着就走。
色爷:“郎君干啥去?”
小白:“给戒色送饭。”
梅娘:“吃了再去吧。”
色爷:“郎君记得多要些东西回来,咱们的吃喝被那个莫戳弄成一天一给,那家伙就没安好心嘞。”
小白:“色爷说的是,以后有机会好好坑他一把。”
色爷:“往死里坑,解气。你去吧,这里有我护着。”
梅娘:“你们在说啥,咱可别引火烧身。”
小白:“娘您放心,有我在呢,咱们得为过冬做打算了。”
梅娘:“大郎,难为你了。”
色爷:“夫人,你家大郎可是个有本事的,他做事你不用操心,就等着享福就是。”
梅娘:“唉,也不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再回到长安。”
小白端着碗来到叠罗施的帐前,沙波罗正好从帐内出来,他和小白一照面啥话都没说就死死盯着小白手中的刀削面。
小白:“沙波罗,想吃吗?”
沙波罗点点头。
小白:“去把戒色叫出来,然后你俩去我的帐篷那里去吃。”
沙波罗二话不说转身冲进帐篷内,眨眼之间就拽着戒色冲了出来。戒色只来得及跟小白点了个头就被沙波罗拽走了。
小白端着面碗站在帐篷门口,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然后甩开腮帮子唏哩呼噜的往嘴里刨面条。
小白:“哎呦,香啊,要是再来瓣蒜那就更加撩咋咧。哎呦,叠罗施、巫摩达、莫戳,你们吃啥呢?”
小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特别招人恨,因为叠罗施盯着小白手里的刀削面的样子就跟沙波罗一样专注,专注到连手里的那根油汪汪的羊腿掉在地上他都不知道。
巫摩达也抱着羊腿不停的吧唧嘴,莫戳看一眼小白的面条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羊腿,他犹豫再三之后,猛地把羊腿摔在了地上。
莫戳:“江小白,你想要啥就直说。”
小白:“那几个工匠还给我。两辆大车,车上必须装满粮食和物资,还要几个女子伺候我娘。”
莫戳:“你被太过分了!别惹我啊,惹急了我就杀了你!”
巫摩达:“给他。”
莫戳:“叶护!”
叠罗施:“给他!”
莫戳:“江小白,你要的给你,都给你。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必须留在叠罗施身边,他的吃喝都由你来管!”
小白:“你们想吃刀削面吗?很香的。”
莫戳咬着牙说:“你想怎地!”
小白唏哩呼噜的把面吃完后说:“我要的东西啥时候送到我那,面就啥时候送到你们这。”
说完之后小白转身就走,当他踏出帐篷门的时候就听身后巫摩达吼到:“莫戳你这个没脑子的,叠罗施的伤还没好,江小白必须笼络住。”
莫戳:“我不是怕他跑了嘛。”
巫摩达:“你立刻吩咐下去,日用物资还有吃的喝的,江小白要多少就给他多少。他总共也没几个人,再说我们回去的路上还可以再抢。从今晚开始,江小白和戒色必须来叠罗施的帐篷里守着,今天这一路上我是越走越不踏实,今晚叫金狼附离们警醒着点儿,以防万一。快去!”
“嗷!”
莫戳冲出帐篷正好看到江小白。
莫戳:“你没走?你都听见啦!”
小白:“听见啦,一个字不差。”
莫戳:“立刻去做那个啥啥面。东西,立刻送过去!”
小白:“还有人呢?”
莫戳:“也立刻过去!别惹我,你别惹我啊我告诉你,你再惹我我就砍了你!”
小白:“莫戳,你这样急躁不好。这是病,得治。”
莫戳唰的把弯刀拽出一般,他恶狠狠的对小白吼到:“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巫摩达:“莫戳,你干啥呢!”
莫戳将弯刀插进刀鞘,他狠狠瞪了小白一眼转身走了。小白冲巫摩达拱手说到:“多谢叶护,小白跟您保证,一定让叠罗施恢复如初。我这就给你么做面去。”
巫摩达:“回去跟你阿妈说一声,然后就跟戒色到这来,在这也一样能做。”
小白:“行。莫戳办事太磨蹭,先给我来一袋面。”
巫摩达:“来人,拿两袋面给江小白。”
小白的帐篷前,大黑马挨着大黄牛一起吃着豆子。沙波罗已经吃的肚子滚圆,此刻他正躺在灶火旁边发呆。戒色盘膝坐地双掌合十在默诵经文,色爷坐在火边不知在想啥。
跟着小白的俩突厥兵放下面袋后直勾勾的看着小白。
小白:“色爷,架锅烧水。”
杜梅娘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她刚要说话色爷却抢先开口。
“夫人且请安歇,外边的事您不用管。”
小白:“娘,色爷说的对。一会儿有几个女子会来,您就留在身边作伴吧。”
杜梅娘不再多问点点头嘱咐小白一句之后就回了帐篷。小白、色爷和戒色三人开始忙碌起来,沙波罗和那俩突厥兵也没闲着,弄来不少柴火。
没用多久,几个衣衫褴褛的工匠赶着两辆装着满满物资的大车来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子,看这些女子的发式,有的已经是妇人了而有的却还是姑娘。
那几个工匠自然是认识小白的,也都明白小白是在帮他们,所以这些人一见到小白就纷纷跪下行礼。小连忙扶起众人,然后指着帐篷对那些女子说:“我娘亲在帐内,各位姐妹今后就跟着我娘亲。先进去歇歇,一会儿来吃饭。”
众女子说到:“多谢郎君。”
说实话,这回莫戳挺会办事儿的,送来的这些女子都是年青且长相比较周正的。杜梅娘站在帐篷门口见一个喜欢一个,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出来。
面做好了,众人开吃。
色爷把小白叫到无人处对他说:“郎君啊,既然你想不起来从前的事那就别想了,这样其实也挺好。如今咱们被突厥人看的这么紧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那干脆咱们就不跑了,咱们就先去草原吧,等到了草原再想办法回来也不迟啊。今晚你和戒色去叠罗施的帐篷,你俩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小白:“我知道。”
色爷:“你知道个啥,我的意思是说郎君好不容易把叠罗施救活了,那就让他好好活着吧。”
小白:“色爷,你话里有话。”
色爷:“以前啊老汉跟你说话从来不用拐弯,现在嘛,老汉就是一句话拐他个七八个弯,郎君怕是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小白:“我真没明白您啥意思。”
色爷:“以后就明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老汉得告诉你,虽说咱们被突厥人看得这么紧,可这毕竟是大唐的地盘啊,那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遇上点啥事。郎君啊,不管夜里遇上啥事跟咱们都没关系,郎君只要保住自己就行。夫人还有这些工匠有老汉守着你就放心吧,不过你明天回来的时候不要太那啥啊。那个,无论看到啥都不要大惊小怪哈。”
色爷的话让小白摸不着头脑,小白正要追问,却听见沙波罗却在喊他,小白只好领着戒色去了叠罗施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