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间那座穹庐内外也是黑乎乎静悄悄的,只有门前的飞马旗在呼啦啦的飞舞。
穹庐内,胡敦图、穆伦和戒色三人并肩坐在挖好的坑里,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面盾牌。
胡敦图:“这能管啥用?”
戒色:“能救命,我和孟和汗试过。”
穆伦:“虽然我没试过,但我觉得这有用。”
胡敦图:“我的部众和亲人都被那个冒充孟和汗的坏人捉去了,也不知道孟和汗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
戒色:“只要打败他捉住他,你的家人和部众就能回来。”
胡敦图:“他们人多。”
戒色:“不怕,孟和汗很能打。”
胡敦图:“这我信,赤那诺海的狼群都被他一个人杀了,他的确很能打。不过,他面对的是汉人,穿着突厥皮甲的汉人,汉人可比赤那诺海难对付。”
穆伦:“孟和汗也是汉人。”
胡敦图:“哦,我忘了。可他是个小汉人,那人是个大汉人。”
穆伦:“孟和汗救了快死的叠罗施,他的医术是草原上任何一个大喀木都无法与之相比。他可以一箭将一只成年大公狼射的飞上半空然后掉来摔死,他可以在眨眼之间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快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拔过刀一样。”
戒色:“你为什么那么怕那个人?”
胡敦图:“不仅是我,敕勒川上所有挨着定襄城比较近的部族都怕他,就连叠罗施也对他客客气气的。我的部族小不敢离定襄城太近,所以就迁到这里,可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
戒色:“这人是谁?”
胡敦图:“他叫贺若怀安,是隋王的左丞相,也是大可敦的安禅具尼,那是大可汗亲封的。不过我们都管他叫狐狼,意思是说他像狐狸一样狡猾像狼一样狠毒。”
戒色:“灭了你部族的人是贺若怀安?”
胡敦图:“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贺若怀安,灭我部族的是被孟和汗抓来的那个闻三山。我不明白,孟和汗为啥不杀了这俩祸害,为啥留下闻三山却让那个兵跑了,这不是泄露消息了吗。”
戒色:“草原之大,处处可以通行。即便我们的营地扎在河畔高地上,但也无法保证对方会从正对着我们的那一面渡河而来。故意放走那个突厥兵其实是个计策,我们叫做故布疑阵。”
胡敦图:“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大和尚真的很有学问。”
穆伦:“他不是和尚,他是呼毕勒罕。”
胡敦图:“天呐,草原上很久没见过呼毕勒罕了,他们好像都去了中原。我以为草原人被佛祖抛弃了,没想到呼毕勒罕又回来了。”
胡敦图虔诚的双掌合十,用自己的头轻轻顶着戒色的肩膀。
穆伦对戒色说:“我的活佛,您不必惊异。草原上原来也是有佛的信徒的,只是后来不被历代大可汗认可所以才没有兴盛起来。于是这些信徒辗转去了中原,还有一部分信徒留在河西那一带,他们在昭武九姓中弘扬佛法,目前已经和袄教、摩尼教三分天下了。胡敦图的祖辈就是虔诚的佛的信徒,我的活佛,您的出现对于胡敦图来说不啻于再次见到逝去的父母。”
戒色低声吟诵佛经,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胡敦图的头顶。
戒色:“迷途的羔羊啊,今后你不会彷徨了。孟和汗已经答应了我,将来要在达兰喀喇山巅建起圣殿供奉我佛。南无阿弥陀佛。”
胡敦图:“我愿献出我的一切,只求永远沐浴在佛光之下。”
戒色大声念着佛号,胡敦图和穆伦跪在戒色左右双掌合十低声吟诵佛号。
穹庐之外的黑暗中,银匠皱着眉头问厨子:“戒色这小和尚时刻不忘忽悠人,整这么大声不会误事吧?”
厨子:“郎君说了,不用管戒色咋折腾,叫他们仨待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戒色给那俩洗澡的。”
银匠:“洗澡?”
厨子:“郎君说的,我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洗啥,好像不是洗澡但也差不多。洗啥来着?对啦,是洗脑。郎君还说,洗了脑之后这人就会听话就会百依百顺。洗脑袋真有这么大用处?”
银匠:“谁知道,郎君说行就行呗。别说洗脑袋,就是说郎君会飞我也信。嗯,至少信一半。”
厨子:“我全信,你看他每天往达兰喀喇山上跑的那速度,那和飞有啥区别呢。”
银匠:“等大事成了,咱们就跟着郎君吧。咱们玩刀子行,玩脑子就扯了。陛下离不开玩刀子的,但也不能总是玩刀子。所以咱们立功之后就赶紧把郎君推到前面去,让他替咱们挡着。咱们呢暗地里给郎君撑腰,这年头活人艰难,大家挤在一起也能好过些。”
厨子:“对着嘞,兄弟们都清楚着嘞,高大哥早就交待给咱们了。”
银匠:“告诉哥几个打起精神来,熬过今晚咱们就算是在敕勒川上站住脚了。”
厨子:“好嘞!”
在距离临时营地右侧八百步远的地方有一道石砬子,虽说只有半人高但却是直上直下的,在这平坦的草原上这就算一处难得的制高点了。
江小白此时就趴在制高点上,他身边趴着裁缝和巴拉虎,十个精锐分左右一字排开趴在小白附近。连小白在内的十二个人背上全都披着一块插满野草的破布,这人他们在本就黑暗的夜里更加的难以识别。
萨摩哈和小白挤在一起,热乎乎的体温烤的小白的双眼止不住的往一块粘。
另外四只狼有两只分别和巴拉虎和裁缝挤在一起,剩下那两只分别守在砬子两边的缓坡顶上。
这周密的布置形成了一个攻防兼备的小型阻击阵地,而小白面前摆着一把上好了弦的臂张弩,裁缝和巴拉虎手里也各有一把只不过他俩手里的臂张弩是给小白做替换用的,也就是说在小白只管射出弩箭不管上弦。至于其他人,全都老实的在那趴着。
不是小白舍不得给其他人配备臂张弩,小白的背包里的存货装备这是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之所以不给他们是有原因的。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别说是那些汉人精锐大多数都有雀蒙眼,即便是天天吃肉的巴拉虎也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啥都看不见叫他们射谁去,所以给他们配了臂张弩那也是浪费。
小白和萨摩哈轮流交替监视营地的前方,在黑暗的草原上,哪怕只是一点亮光都会将黑暗中的猛兽吸引过来更别说是人了,所以小白利用这个特定布了一个陷阱。正像银匠说的那样,熬过今晚小白和白马部才算是在敕勒川上站住了脚。
闻三山全招了,目前的情况是小白率领的四十几人要面对来自定襄的五百多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战士,为首的就是被草原各部暗中称为狐狼的贺若怀安。
当前的形势对小白和白马部而言是极端不利的,因为对手已经悄悄的杀到眼皮子底下了。要不是小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了脑包,只怕贺若怀安早已经抢先一步占了敕勒川的门户。
不管狼王赤那诺海多厉害,在全副武装而且是势在必得的人类战士面前,它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小白现在才知道,人家叠罗施不是没能力杀死一群狼,叠罗施是想用脑包钓到那只让他忌惮的狐狼。
这些年突厥实力大降,各部之间也多有摩擦,附庸的那些小国部族也是蠢蠢欲动。此时,阿史那氏族本部和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大可敦部只能携手对外不能自相残杀。
大可敦不足为虑,隋王杨政道在叠罗施眼里就是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跳蚤,唯一让叠罗施忌惮的就是贺若怀安。
小白没来之前敕勒川上各部族不是被贺若怀安用商贸手段骗的归附大可敦部,就是被他零敲碎打一点点的蚕食掉。贺若怀安做的很有分寸,他就像是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一样,一点点的试探着向目标靠近。
而叠罗施碍于他爹的面子不好马上翻脸,就只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现在小白来了,叠罗施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把小白推上了和贺若怀安对阵的前台。
小白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叠罗施、巫摩达和莫戳说的那些话的内涵,白马部能否在敕勒川上立住脚的最大阻碍和威胁不是别的,就是贺若怀安。也只有贺若怀安,才是小白真正的对手。
想明白这些之后,小白心中不住的埋怨:“不是说突厥人都脑瓜简单吗,难道叠罗施的基因突变了。叠罗施,做一个单纯快乐的突厥人不好嘛,干啥非要学我们汉人耍心眼呢。擦的,我对你的好感已经降到了原点以下。今天你这样子坑我,那就别怪我将来百倍坑你,我要叫你知道知道啥叫一报还一报,不这样干我就不叫江小白。”
夜色虽浓但却挡不住小白那双眼睛,夜视模式已经开启,现在小白视野中的画面和白天基本上没啥区别,连色彩都一模一。唯一的区别就是天空上有星星,这在白天肯定是看不到的。
小白:“贺若怀安,你赶紧来吧,让我一箭射爆你的脑袋,咱俩的恩怨就算了结。来吧来吧,你还等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