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道,十里红妆。
这本是一个喜气洋洋的大日子,但街道附近看热闹的百姓却是议论纷纷。
议论的内容无非就是,曾经贵为帝师的老太傅,为何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前御史大夫的儿子。
自前御史大夫迟征暴毙狱中之后,迟家一夜衰落,连三流家族也算不上。
那迟家小儿如今不过举人的身份,又怎配得上老太傅的千金?
更别说,连这场喜事,据说都是老太傅出资相助!
而此时坐在喜轿中的戚然,猛然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轿子当中。
头上的发冠压得她脖子生疼,正欲抬手取下发冠,目光在触到衣袖那片大红之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竟然穿着一身喜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戚然清楚地记得迟谦悍然发动政变,自己和父亲惨死在城墙之上。
怎么一睁眼,她就成了新娘?
难道她没死?
一串串疑惑的念头相继涌入脑海,戚然悄悄地掀开车帘一角。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只需一眼,她便立即认出了坐在前方骏马之上的人,端得是一派俊朗风流。
迟谦!
迟重兆!
戚然呼吸一窒,左手紧紧攥着车帘,眸中的恨意喷薄而出。
似是注意到了身后不善的目光,迟谦转过头来,却只看到马车车帘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并无任何异常。
戚然躲在车帘之后,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没错,她回来了,她重生了!
兴许是老天爷可怜她,这才让她重回一世,回到了她和迟谦的大婚之日。
正当戚然还沉浸在前世的种种悔恨之时,轿辇突然停了下来,喜娘轻声提醒着她下轿。
戚然连忙将一旁的红盖头盖在头上,心情激愤之余,下轿时却一不小心踩空。
险些崴脚之际,一只手迅速地扶住了她的手臂,耳边传来熟悉的关切话语。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磕到哪里?”
带着些稚嫩的声音,却让戚然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翠玉,我没事。”戚然哽咽的说道,握紧了翠玉的手。
前世翠玉对她忠心耿耿,她却被心怀鬼胎的香兰蛊惑,不分青红皂白就赶走了翠玉。
再见之时,只剩下一具惨死的尸体。
长夜漫漫之下,她万分悔恨,以至于被噩梦缠身。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给了香兰可趁之机,她以为的姐妹情深,不知养了哪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但如今她重活了这一世,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前世哪些人对她真心实意,哪些人对她虚伪奉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今生今世,该保护的人她一定不会退让,该报仇的人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至于今日这婚,戚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结的。
但是现在已到迟府大门,她若逃婚,损的必定是爹爹的颜面,权宜之计只能先进门再见机行事。
“然然,你有心事?”
温柔的语气将戚然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迟谦牵着彩球绸带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却令她胆战心惊。
隔着一层红盖头,他是怎么发现她心不在焉的?
戚然心惊之余,反感油然而生,冷淡地说道:“无事。”
平日里戚然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迟谦深感意外,但此刻周围宾客众多,他也不方便多问,只是眼底落下深色。
戚然跟着迟谦的步伐百般不情愿地走进了屋内,她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重兆,今日老夫就将女儿交给你照顾了。从今以后,莫要让老夫失望啊!”
高堂上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戚然的身子微颤。
是爹爹!
若不是怕被迟谦瞧到端倪,戚然此刻真想扑进戚玄怀中哭个痛快。
“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起誓,今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室,不抬姨娘,定会独宠然然一人,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妻子。”
戚然强压住眼泪,听到迟谦冠冕堂皇地对戚玄保证,前世感动的她目眩神迷的情话,如今再听,心中只觉讽刺。
不纳妾,不代表他不和别人暗通款曲。
幸福?呵!
她不嫁给他才是最大的幸福!
吉时已到,即将准备拜堂。
戚然抬手捂住胸口装作难受的模样,身子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这是怎么回事?”
“新娘怎么突然晕倒了?”
“……”
在场宾客无不哗然,但大多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围观。
他们来参宴给的是老太傅的面子,而不是因为迟谦。
“然然你怎么了?”
迟谦大惊,连忙上前欲查看戚然的情况。
但是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然儿!不要吓爹!”
戚玄几个箭步急急忙忙地冲了下来,也不顾身份就跪在地上探查戚然的鼻息,却突然感觉到衣袖被拉扯了一下。
他疑惑地看去,却见戚然的小手指勾着他的衣袖一角。
他又回过头看迟谦,见后者同样忧心如焚,并没有注意到戚然的小动作。
心中得知戚然安然无恙,戚玄也是松了口气。
这丫头,又在耍什么名堂?
尽管如此,戚玄仍是替戚然遮掩了过去。
他作出一副焦急不已的神色,沉声吩咐婢女将戚然先送到后堂去。
“诸位,老夫先给你们道个不是,小女身体不适,还请各位在此等候片刻,拜堂延后进行。”
戚玄朝着众人作揖道歉,又火急火燎地进了后堂。
来到后堂,戚玄先将候在这里的下人全都遣散,又对迟谦说道:“重兆,然儿身体不适,你去传个大夫来看诊!”
迟谦望了望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戚然,眸中忧虑不减。
但无奈老丈人发话,他只得先去找个大夫。
待确定后堂无人偷听,戚玄这才将戚然唤醒:“然儿,起来吧,只有爹在。”
他坐在床边,替戚然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发鬓。
戚然睁眼起身,第一件事便是紧紧地抱住了戚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
“哭什么,怎么,可是委屈到哪儿了?尽管和爹爹讲来!”
戚玄不明所以,但仍是心疼地拍了拍戚然的后背。
哭够了,戚然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摇头道:“女儿没事。”
“那你方才装晕……”戚玄疑惑问道。
“爹。”戚然眼神微沉,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戚玄,一字一句道:“女儿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