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马车一路奔驰,尽管已经尽量挑选光亮好走的官道,但这时候的官道大多是夯土路,灰尘满地不说,上面还有着各种深深浅浅的车辙,轮子又是木头轮子,尽管装了减震的物品,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车内的戚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全都颠碎了。
正值盛夏,尽管马车有帘子遮挡,可这一路下来,里面简直闷如蒸笼。
她第一次认识到,坐马车是个如此受罪的方式。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一直在持续,伴随着阵阵暑热。
戚然实在扛不住,强行掀开车帘,赵大紧急停下马车,她一步跳下去,在路边扶着大树不住的干呕。
可惜她上午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只让自己眼冒金星,手脚发软。
擦了擦嘴角,戚然无奈的回到马车上,她制定的赶路计划,在外面驾车的阿顺和赵大还未说什么,她绝不能放弃。
可惜她精疲力竭的样子也瞒不过车外两人,没一会,阿顺掀开车帘,主动开口:“少爷,前面是县城,我们去休整片刻吧。”
“对呀,少爷金尊玉贵,这下可是吃苦头了呢。”风娘在一边闲闲的嘲讽两句。
说来奇怪,这一路颠簸,风娘身上带着钗钗环环分量可不轻,可她仍旧面不改色,一点都不见憔悴。
“风娘,慎言!”阿顺冷冷的开口。
风娘撇撇嘴,一把掀开车帘,抢过赵大手中的马鞭,一下子抽在马身上。
“咴律律——”
马儿吃痛狂奔,带着在马车内的戚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阵阵发木,胃中翻江倒海,险些没昏过去。
“呵。”阿顺一个冷哼。
下一秒,戚然就看见车帘掀开,风娘整个人被扔了进来,头发上的零碎撒了一马车。
“身为暗卫,可以挑主,但不可伤主,风娘,你可是需要我好好教导你什么是暗卫?”
风娘自顾自的从马车中坐好,也不顾地上的一地钗环碎片,冷冷的掀开车帘,“不用你教我,管好自己罢!”
戚然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瞅了眼风娘,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给。”
风娘眸光十分戒备,“什么?”
戚然无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马车的木头有些糙,你这里有擦伤。”
“……休想收买我!”
风娘根本不接瓷瓶,随手挽了下头发,就要去前面跟阿顺继续打一架,哪想到刚调整姿势,衣袖就被戚然给扯住了。
“我不是为了收买你。”戚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旅途中我还需要你的照顾,这瓶伤药也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保护我才给你。再者,你如今名义是我侍女,这伤痕让人瞧了,免不得觉得我私下暴戾,虐待于你。”
“不是什么名贵的方子,不过女子素来爱姿容,这里面的药用了保证不留疤。”
风娘垂眸,望着嘴唇泛白,额边碎发凌乱,脸颊瘦了一圈却仍然坚持给她递药微笑的戚然,忽地夺过了药瓶,胡乱的抹在自己的额头上。
“阿顺,不去县城,我们尽快往前走。”戚然算了算时日,略微有些发愁,“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几天,这几日的追赶估计还不够,继续前进吧。”
“这……”
阿顺迟疑片刻,见戚然坚持,无奈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强行找了个枕头倚靠,戚然催眠自己,这是个摇篮,不是马车,她要睡觉,梦中没这么颠簸……
忽然,额头上贴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
摸了摸额头,一个不明药包贴在上面,药包散发的气味跟感受,让她精神为之一振,抬眸朝风娘望去,就看见对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在角落里看话本子。
细细一看,发现那话本子的皮放倒了。
这性子……
戚然坐正,朝风娘拜了拜,“谢过风娘。”
“……嗯。”风娘略不自在的撇了撇唇,忽然开口,“你还想学武么,学武的苦可比坐马车累多了。”
戚然眼睛倏的一亮,忙不迭的点头,“风娘可愿教我?莫说现在,更苦都吃得。”
“你为什么想学?”
“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
更重要的是,重活一世,她想攥紧一切能攥住的筹码。
“你一个大家小姐,成为拖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风娘直视着她,眼神冰冷得很,“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外面的事情交给郎君与下人,才是你等要做的事情。”
“不。”戚然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愿成长根木,不愿成菟丝花。”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另一边,迟谦早早的跟三皇子汇合了。
“重兆怎么看?”
三皇子的马车内早早让人放了冰盆,即便是酷暑也依旧泛着丝丝凉意,迟谦跟着坐在其中,翻阅着送来的一份份邸报。
“泉州那边,怕是会有大事发生。”迟谦将其中几份挑了出来,一一摆在三皇子面前,“梁河改道,水早就漫过泉州,现在洪涝过后,灾民无家可归,无饭可食,正直酷暑,野外尚且能寻点食物充饥,可这天气……”
他摇了摇头,“若是没个章程疏导流民,补种庄稼,任由流民汇在一起,怕是有疫病。”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此次救灾粮食未曾下放到泉州,泉州当地官员大多无作为,半洲人口尽数沦为流民……”
迟谦眉头拧紧,长叹一声,“天灾人祸,泉州堪忧。”
“不愧是重兆。”三皇子懒洋洋的扇了扇折扇,“仅仅凭借邸报就能分析出泉州的态势,泉州那边早就给我递过消息,如今我虽监察柳州,但泉州柳州相近,怕是我得去泉州一探。”
“是。”
“可怜我父皇,将信任全数赋予大皇兄,大皇兄怎么将泉州弄成这副样子?”三皇子装模作样的一阵感叹,收了折扇,“待到了泉州,我们调查出了真相,定要给父皇上奏折。”
迟谦收敛了眸底的嘲讽,拱手应是。
真相?
怕不是故意拖到灾民起义,民不聊生的时候朝皇上告状,然后给太子上眼药吧?
这就是他父亲所效忠的皇室?
只顾争权夺利,罔顾子民死活。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