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渐渐靠近泉州，官道上经常能看见背儿负女，一家老幼前行的百姓，衣衫褴褛，面色赤红在阳光下蹒跚而行。

戚然掀开车帘，面色难看得很，此处距离泉州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在这就能看见灾民了？

阿顺瞥了她一眼，揣着一包糕点，抓住一个路边独自行走的半大小孩。

“想吃么？”

瘦瘦小小的男孩咽了咽口水，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阿顺将糕点拿出一块来，香甜的气息迅速弥漫，“小孩，你从哪来？要去哪里？”

“我们都是泉州人，梁河改道，水淹了良田，没饭吃，听说柳州在施粥，我们要去柳州。”

见小男孩口齿伶俐，阿顺随手就将点心抛了过去，男孩几口吞了下去，还不忘舔干净手指上的点心渣子。

“谁告诉你柳州施粥的？泉州没有吗？”

“泉州……”男孩列了咧嘴，略微泛黄的牙齿露了出来，“泉州那地方人吃人，我不想被吃，只能去柳州。”

人吃人！

阿顺悚然一惊，将一包点心都丢了过去，周围几个灾民虎视眈眈，小男孩也顾不上拆包，索性连着纸包将点心给尽数吞咽了下去。

“小心！”

远处的戚然看着小男孩这动作，刚要开口阻止，男孩就被噎的白眼直翻。

阿顺抬起手来，狠狠的拍在男孩背上，顿时糕点渣子四散在土地上，早有围观的灾民一窝蜂的凑过去捡拾地上的渣滓，填入自己的口中。

“那是我的！”

男孩缓过劲来，一声悲鸣，就朝着理他最近的男人嘶吼着扑了过去，却被灾民掀翻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呛咳，糕点碎屑喷了出来，被周围的灾民不断地疯抢……

宛若抢食的疯狗。

“……”

戚然这是第一次见识到真实的灾民，心下极为难受。

她自幼读书，虽然懂得哀民生之艰，也略通货殖之术，但生长在京城繁华地带的贵族小姐，纵然略懂，也仅仅限于书本之中。

她曾经以为重生后只为保全自身，但是如今灾民遍地，饿殍荒野，上天赐予她重生，真的仅仅是为了自己么？

戚然放下了车帘，垂下眸子，心下悄然做了个决定。

食民之禄，为民担忧，上一世乃至于这一世，百姓才是最无辜的。

可笑她蝇营狗苟于权势之间，不曾睁开眼睛去望这天下之事。

“泉州赈灾？”风娘在马车中把玩着扇子，一双狐狸眸子射出精光，“天下没有不贪墨的地方官，柳州算是倒了大霉了。”

戚然眉头紧紧的皱起来，柳州都能如此，被称之为人吃人的泉州，现在的情形不更热火烹油吗？

想到此处，她准备了笔墨纸砚，在马车上埋头写了封信，又唤来阿顺，将封好的信交予他。

“阿顺，我们慢行去泉州，你且快马去柳州，将信递交戚府，再告知府内，替我备上假身份的文牒。”

“是，公子。”

阿顺将信贴怀收了，风行雷厉而去。

戚然沉沉思量。

她还依稀记得上一世柳州采取的是筛选的方式，在梁河地段开挖水渠，水渠平整后灌溉的良田主人每三亩田地供给一位民工一月口粮即可。

给流民开放一个渠道，一方面防止流民暴动，毕竟若是百姓能看到希望，还是愿意老老实实的生活的，另外也是确实让这群流民有口饭吃。

只要戚家那些长辈肯听取意见，想必有效解决了前世隐患的法子，今生也用得上。

柳州的大本营稳定，她这边才能更好行事。

过不几日，阿顺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给戚然献上了戚家为她办理的全套户籍文牒，太傅之女摇身一变，妥妥的是个柳州出身的商贾之子。

“戚府收信后，一天聚了三次族会，临行前让属下回话，说这正是对症下药的良策，但谨慎起见，他们会先试行一番。”

“这是应该的。”

注意到风娘好奇又装不在意的目光，戚然暗暗一笑。

“公子，还有这个，是兴隆商行的信物。您叔公说，商行起初是太傅大人出资，这些年来他也没用的，尽数给了公中，如今您来了，这里面的银钱您可随意花用。一旦有任何事情，也可凭借信物要求各地商行掌柜帮忙。”

戚然接来阿顺呈上的腰牌，一时哭笑不得。

兴隆商行，她前世也有所闻名，是南方商行里名列前茅的势力，只是不知还跟戚然渊源这么深……

这样的助力，就直接送到手了？

上一世，戚家到底是多么一手好牌，却被她给打的全盘皆输？

等来阿顺，便没再耽搁时间，全速赶路。

不一日，一行人就近了泉州的地界。

梁河泛滥带走了粮食，也带来了河水淤积的沃土，不过几日，水褪去露出来的黄泥上，早就布满了不知名的藤曼，路上的流民也十分少见，想来……有的流民早以安置，而有的流民怕是还在泉州。

途径一片密林之时，赵大忽地拉住了马车。

“林子有古怪……”

风娘掀开车帘，动了动耳朵，脸色一肃，“公子，密林中有人，不止一个。”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跌跌撞撞的从密林中跑了出来，布料尚可的衣衫上全是划痕，鞋子也跑掉一只，袜子上黑红草绿，显然是跑了不短的距离。

见到青蓬马车，男子眼睛一亮，刚想开口求救，但扫过风娘跟阿顺的时候，他脸色复又灰白了起来。

咬咬牙，男子还是下了个决定，朝戚然他们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快上马车，有盗匪！”

说完这话的男子心下以为自己必死，原因无他，戚然他们是有马的。

而马车尽管载着人，跑起来一定也比人跑得快，这群人或许愿意载他，或许……不愿意，若是不带他上马车，他一定会被盗匪追上。

此人在有性命之忧时，还不忘提醒他人……足以见其人品。

赵大本来戒备的目光也松弛了片刻。

戚然在车中开口：“让这位公子上马车。”

几人七手八脚的扶着男子坐上车架，就耽搁这一会功夫，密林中迅速蹿出来一群盗匪，目露凶光，膀大腰圆，手里攥着几个碗口大的木棍，一路朝他们跑过来。

见到有马车，尤其是貌美娇嫩的风娘后，盗匪眼睛一亮，大声呼喝：“快来，这又有个肥羊，还有貌美的小娘子，兄弟们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