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天山暮雪>第三章 昆仑解密

天山暮雪

2019-10-02 21:20:395193

第三章 昆仑解密

周虚站立大雄宝殿门口,袖袍鼓胀,十指张开,双目紧闭,似乎只是在用一身触觉洞察四方。青云惠师在一旁瞧得真切,他见到周虚如此破解大雄宝殿的奥秘,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可真相终究如何,却暂时无法验证。

院中群雄瞧见周虚隐隐有事成之势,纷纷焦急地靠近了大雄宝殿之前,有人眼见周虚空门大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防备,干脆狠了狠心,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运足真气,往周虚后心掷去。

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云溶月虽然担心周虚乘了先手,坏了自己师弟的性命,可周虚正大光明破解大雄宝殿谜题,却招来此人暗算,刹那间,她竟为这位苦对头担忧起来。青云惠师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喝道:“快躲开!”

他话音未落,那匕首已经快似闪电一般向大雄宝殿中飞去,那掷出匕首之人看见周虚仍不回头,不由咧嘴冷笑。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那匕首却忽然自大雄宝殿中倒飞而出,且迅猛之势,犹胜来时,那人来不及反应,雪亮匕首已经明晃晃向他胸口扎来!

青云惠师虽然痛恨此人无耻暗算,但天山一会,中原好手已经折了数名,他身为中华帝师,在天竺人的寺中,不由自主便想回护汉人,于是五指一挥,浩大内力席卷而出,似有一双无形大手,在那人身上重重一拍。

那人倒飞而出,摔落在一旁,匕首则是险之又险,割开了那人长袖,跟着势头不减,远远扎入后方的一根木柱之上,劲力之大,直透寸余。

青云惠师虽然想要救人,但也存着教训此人的心思,那人这一下摔得满脸淤青,可说起来算是捡了一条性命,只好闷着一口气,站起身远远向青云惠师作揖道谢。

此时周虚已经往宝殿中迈了三步,他不急不缓,大有闲庭漫步的意味,青云惠师瞧到此处,也不由得轻轻道了一声好。

云溶月听见青云惠师为对头叫好,一时间无名火起,但帝师毕竟前辈高人,她只好压抑着怒火,咬牙问道:“不知前辈因何叫好?”

“自然是为了这黑老怪,嘿嘿,我还真是小觑了这家伙,此人了不得,了不得。”青云惠师似乎全没察觉到云溶月言辞中的怒意,反而指着周虚的背影,不胜唏嘘地道,“丫头,你可知道为何方才那两人受了重伤么?”

“不知道!”云溶月没好气的跟了一句,她此时死死盯着周虚的背影,只盼着周虚也跟前两人一样被大雄宝殿的神秘逼出殿门。

“你还记得咱们进寺前瞧见的那块牌匾么?”青云惠师看了看天竺三僧,恰好三僧也向他这边看来,目光交汇片刻后,青云惠师便主动撤开,对云溶月继续道,“这三个大和尚当真了得,原本我以为他们能够三人之间,气机相连,已经是世上了不得的功夫,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大雄宝殿这样的死物中蕴含自身气机,这功夫我也前所未见,倘若刚才是我打头阵,只怕也少不了吃亏。”

“听不懂,前辈,你看他已经开始取香了。”云溶月拉了一下青云惠师的衣袖,绣眉皱在一起,目光中也尽是失落之色,“遭了遭了!他开始焚香了!”

“丫头莫慌,我之前答应你的事肯定说到做到。”青云惠师不知是故作淡定还是真的成竹在胸,似乎对周虚即将把天山寒玉据为己有这件事浑不放在心上。

云溶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可眉头依旧深锁,纤纤玉手更是扯着青云惠师的衣袖不松。

殿中苍浑钟声赫然响起,在整个昆仑山来回激荡,跟着一阵清香悠悠散出,群雄嗅了,顿觉空灵出奇,发人深省,似乎在菩提宝树下,开悟觉着,启迪智慧。

这一恍惚间,忽听一阵苍迈雄浑笑声响起,众人如梦初醒,向大雄宝殿看去,只见周虚悠闲自得,从大雄宝殿中迈步而出。

他快走几步,来到三名天竺僧人面前,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跟着说道:“三位大师,方才大昆仑寺与群雄有约,只要谁先能够在大雄宝殿中焚香叩拜,便有资格获得天山寒玉,是也不是?”

“不错。”释印顺还礼微笑,高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能在顷刻之间,看破殿中奥秘,显然智慧过人,与我佛有缘,既然如此,天山寒玉鄙寺自当奉上。”

“且慢!”人群中忽然有人冷冷说道,“大和尚,你耍手段,真当我们眼瞎么?”

“是谁在此口出妄语,给我滚出来!”周虚目露凶光,袖袍一卷,澎湃真气如潮水般涌出,群雄不由得面前一窒,纷纷后退数步。

方才说话的是一名中年方士,身着青布长袍,手拿折扇,显得文质彬彬,相形之下,周虚倒像一头发怒的黑豹,凶光毕露。

这方士姓杨名持,是衡山派的掌门,号称“悬墨客”,只因他一身功夫融入书法,与人动手,甚是儒雅随和。当年以一杆毛笔,独斗岭南五鬼,只因出手极快,分出胜负时,那一杆蘸满墨的毛笔还悬滴未落,从此名声大噪。

杨持眼见周虚将他认出,却并不生半分怯意,当下大大方方,上前一步,盯着周虚说道:“是我说的,怎么,你周虚堂堂‘千水绝煞’,原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包软蛋么?”

“千水绝煞”是周虚混迹江湖的名头,他一身功夫名为“千水道”,只因内力浑若天河弱水,延绵不绝。他本来名叫“布隆索”,是前朝皇族,元庭覆灭后,他为学得汉人武学,改名换姓来到中原,拜在千水门下,学得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从此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只因他出手向来狠辣决绝,这才有了“千水绝煞”的名号。

周虚被人当面指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如猛兽般盯着杨持,徐徐说道:“我还道是谁在此聒噪不休,原来是你这手下败将,也罢,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哼,就凭你能进去焚香叩拜。”杨持不为他话语所激,反而冷笑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周虚心狠手辣,与人交手,素不留情,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你这在世夜叉,人间魔王,岂能算得上与佛有缘?要么,是你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要么……”

他话锋一转,冷眼斜视三位天竺僧人:“要么便是有人偷偷做了手脚,在大雄宝殿中设下机关,与阁下里应外合,哼,扯着佛祖做挡箭牌,就不怕真的招来神佛降怒么?”

他这番推理不无道理,群雄听了,也是将信将疑,可一来若不起争执,此番天山之行便白白落空,与其眼看着周虚将天山寒玉轻松带走,还不如闹成一片,大伙浑水摸鱼。二来鲁本威死得蹊跷,陆震世疯的怪诞,若说大雄宝殿中没什么玄机,恐怕无人敢信,而周虚毫发无损,轻描淡写便成功焚香叩拜,各种缘由,确实疑点重重。一时间,众人暗中通气,缓缓将周虚与天竺三僧围在中央,大声讨要说法。

正喧闹间,忽听一人沉声说道:“诸位且慢,请听我一言。”

这声音浑厚无匹,虽然仔仔细细传到每个人耳中,却并不聒噪,就像六月奔雷,滚滚威严。众人被这样的声音喝止,一下子转过身来,只见青云惠师慢慢起身,向他们这边走来。

青云惠师气魄威严,远非其他人所能比较,众人为他气势一慑,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来,周虚眼见他挺身而出,眉头顿时紧锁,若说在场群雄,他哪个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青云惠师武功之高,见识之广,都令他大为震撼。

云溶月跟在青云惠师的后面,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周虚,此时此刻,她也深深希望周虚是以某种不正当的手段骗了大伙,自己好歹还有手段争夺天山寒玉。

青云惠师在人群中站定,先是抱拳向周遭微微施礼,周围人都是江湖上闻名一方的人物,岂能没听说过堂堂帝师的名号,都纷纷欠身还礼,唯独周虚冷喝一声,说道:“老匹夫,你眼明心亮,应该知道我是堂堂正正,难不成你非要歪曲事实,恶意污蔑么?哼,倘若你真的如此,从此我再也瞧不起你。”

“我几时说过你不是堂堂正正了?”青云惠师斜眼乜了他一下,抬手指向大雄宝殿,“诸位英雄,这大雄宝殿中的奥秘,来自这三位天竺僧人不假,可若是说周虚与他们有什么猫腻,却实在是大大的冤枉。我在一旁瞧得真切,黑老怪是凭借自己本事,一点点破开大雄宝殿内的玄机,这才烧香叩拜。”

青云惠师在武林中一向威望甚高,他这样斩钉截铁为周虚说话,实在出乎不少人意料,有不少知情者都知道周虚素来视青云惠师为一生对头,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肯站出来为周虚说话的竟是他的敌人。

青云惠师抚须矗立,赫然说道:“诸位,黑老怪虽然出手歹毒,不同、通佛性,但大和尚以不光彩的手段伤人,难道就是什么得道高僧了吗?”

他此话一出,天竺三僧骤然抬头,释印顺更是干脆上前一步,怒视青云惠师,恶狠狠问道:“帝师此话什么意思,小僧不甚明白。倘若不在天下群雄面前做个解释,小僧断然心里不服。”

“谁管你心里服不服,打服了你自然就服了!”青云惠师毫不退让,真气潜运,白须轻轻飞扬,“大和尚,你敢说你没蓄意伤人?”

云溶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时间脱口而出:“难不成,这大雄宝殿也是……”

“不错!”青云惠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乐呵呵说道,“丫头果然好脑子,诸位,这大雄宝殿内并无什么玄机,其实大伙早在寺门金匾就已经遇见,只是被一时唬住,未及深思,黑老怪快人一步想明白,夺得先机,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咱们行走江湖,信义为本,岂能错怪他人。”

原来这大雄宝殿无形伤人的奥秘与大昆仑寺前的金匾并无两二,区别只在于金匾只是三位僧人信手为之,只能暂时震慑那些内力修为不足,心法尚未修炼到家的人,可大雄宝殿是他们三人平日打坐参禅,修炼瑜伽之法的地方,气机深厚,与金匾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释印顺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三人最擅长的功夫,便是沟通气机,这些年日日在大雄宝殿修习,许是佛祖显灵,我突发奇想,三人之间能气机相通,人与死物之间,也未尝不可。于是我等三位僧人潜心研究人与周遭环境之间气机相通之法,终于有朝一日,彻底明悟。此功被我三人命名为‘无娑气相术’,只消施展开来,就能沟通内外气机,借周遭为己用。”

他一席话说完,众人已经心知肚明,原来大和尚虽然三人在此,可依旧将气机与大雄宝殿锁定,于是鲁本威重伤而死,陆震世被骇破心神,这两人虽然不是他们三人亲自动手,可种种手段,都是他们布下。云溶月想通这些,不由得向三位天竺僧人又看了一眼,只见他们依旧出尘绝世,宝华光明,想到这三人菩萨面孔,恶魔手段,云溶月心头也是砰砰狂跳。

青云惠师叹了口气,说道:“大和尚,你们如此糟践佛门圣地,就不怕往生报应?”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我不度他们,他们自己也会度他们,此乃功德圆满,又何来往生报应?”释印顺看向青云惠师,浑无惧色,“就算如帝师所说,有什么往生报应,可和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好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青云惠师冲周虚摆了摆手,说道,“黑老怪,今天这件事,算是你赢了一步,这天山寒玉应当归你所有,你拿去罢。”

周虚从三位天竺僧人手中接过天山寒玉,只觉入手微凉,心神为之沉静不少,他知道宝物在身,往往生变,连向青云惠师道谢都来不及,便匆匆施展轻功,向天山下去了。人群中有不少人神情微变,也悄悄追随周虚的身影而去。

余下在场众人眼见天山寒玉已经被人夺走,也是纷纷叹息之后,自行散去,不过盏茶功夫,大昆仑寺中的外人,便只剩下了青云惠师和云溶月一老一少。

天竺三僧眼见他迟迟不肯离去,也是心生疑窦,双手合十,问道:“帝师逗留鄙寺,可是有什么指教?”

云溶月瞪大了眼睛等青云惠师的答案,这老匹夫原本答应帮她一个大忙,到头来却是帮着别人带走了天山寒玉,她心里老大不痛快,只希望追上周虚,在伺机盗取,却不想刚欲动身,青云惠师便扯住了她的衣袖,连使眼色,云溶月无可奈可,只好再相信他一次,可此时她心中焦急难耐,望着青云惠师,也少了几分原有的尊敬。

青云惠师微微一笑,道:“大和尚,你们这场局布的漂亮,先是以天山寒玉为彩头,吸引江湖上不少人前来,这些人中,定然有往日存怨的仇家,一路之上,不知死伤多少,好不容易到了天山,先是金匾悬崖,又是大雄宝殿,层层机关,步步杀机,若不是黑老怪解开谜题,还不知有多少人今日就要血溅昆仑。”

“阿弥陀佛。”释印顺宣了声佛号,念偈语道,“无有定法,法不取说,一切贤圣,无为法别,帝师谅解,我三人不过船上摇橹之人,真正的舵手却另有其人。”

“我本来就没责怪你们,何来谅解之说。”青云惠师叹了口气,眼神里露出惋惜之色,“我只是担心那人长此以往,心如魔障,也罢,我与他缘分已尽,何必为此劳心伤神。大和尚,天山寒玉你给了周虚,可我也需要,你们说怎么办?”

“这个,帝师可以再等五年……”

“我没那闲工夫。”青云惠师挥手打断释印顺的话语,他看了一眼云溶月,道,“我答应了这丫头,要帮她得到天山寒玉,眼下寒玉被旁人夺得,与你们三人故弄玄虚并无关系,这样吧,天山寒玉我可以不要……”

云溶月听到这里,恨不得出言打断青智慧师的话,却听到青智慧师又徐徐说道:“天山寒玉你给了周虚,给就给吧,我要的,是天山玉髓。”

天山玉髓,是天山寒玉精华中的精华,十尺天山寒玉中,玉髓不过半寸,天山寒玉自三僧手中取出,其中玉髓,早就被其暗藏于寺中,青云惠师张口便是讨要如此珍贵之物,连云溶月都吓了一跳。

“帝师拿小僧寻开心么?”释印顺面露不悦之色,盯着青云惠师徐徐说道,“我等创立大昆仑寺时,帝师也在场,我们只是答应将天山寒玉归还归国,可从没说过将天山玉髓也白白交出。”

青云惠师微微一笑,说道:“大和尚,你们误会了,没人叫你们将玉髓白白交出,我这人不像你们那么不讲道理,这次前来,我是拿东西换的。”

他说完这话,便伸手向怀中一掏,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来。这锦盒刚刚取出,便散发出淡淡幽香,闻者均为之一振,青云惠师更是面色严肃,双手毕恭毕敬将锦盒托起,递向三位天竺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