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室内无窗,仅有的摆设是两盏油灯。微弱的火苗堪堪照亮室内光景,围绕墙根堆砌着无数闪着寒光的刀刃。
一女子跪坐在油灯前,眸光随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流转。
女子长发散落,面容姣好,只是青白的脸上弥漫着死气与灰败。
六月分明已入了夏,姜知意却觉得浑身是沁入骨髓的冷。
身后忽然环过一双臂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她颈上细细摩挲。
“姐姐可是冷了。”
这声音娇俏,仿佛只是平常寒暄,尖锐的指甲始终在姜知意脆弱的颈间盘桓。
姜知意不语,挣开女人缠人的双臂,抬眸看去。
凌香一袭火红的短裳,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眉眼深邃,琼鼻朱唇,媚态横生。
就是这样一个妖姬,勾了她丈夫的魂。
“秦若渊让你来的?”姜知意收回目光,声音冰冷。
“真是伤心。”凌香做作地掩唇抽噎,“妾身昨夜可是求了王爷好久,才得许为娘娘送一顿饭的。”
说着,她将带来的精致食盒放在姜知意面前,上好的檀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
姜知意不为所动,凌香勾唇将食盒打开,难掩的馊味扑鼻而来,里面的饭菜早已已生了蛆。
姜知意胃中一阵痉挛,张口要吐,却因腹中空空,只吐出一阵干呕。
凌香看着姜知意的狼狈模样,狞笑着将食盒再推进几分:“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高贵的主子?”
“若不是你的生意遍布大陆,商会承载四国势力支持,是最好的情报网,齐王殿下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娶你一届商贾?”
姜知意闻言冷哼:“总好过你一个为奴的妾!”
被戳中痛处,凌香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三日水米未进,王妃能忍得,你身体里的蚀心蛊可忍不得!”
姜知意听言脸色骤变,怒瞪着凌香:“你给我下了蛊?”
“三日不进食,足够把你身上的精力都榨干净了。”
姜知意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难怪六月的天,她竟一日比一日觉得冷,原来是中了蛊!
凌香不满于她的平静,猛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银刀,在掌心狠狠一划,血腥气顿时充斥鼻间。
这血腥味似乎触动了什么,姜知意体内突然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骚动。
肺腑间噬心的痛让她闷哼一声,本就青白的脸更无血色,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淌。
凌香笑得艳丽,像是一株血色的罂粟花绽放到了极限。
“姐姐每日的饭食里都混了妾身的血,这才压制住蚀心蛊两年。可这三日来你滴水未进,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吧?”
入骨的痛让姜知意不得不蜷起身子,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蚀心蛊若发作,唯有我的血才能压制住,那食盒里装的可是大补之物,姐姐确定不吃吗?”
姜知意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一双眸子死死瞪着凌香:“贱人,你休想羞辱我!”
哪怕赌上性命,她也绝不向一个妾室服软!
“王爷。”随着凌香一声娇唤,绣着云纹的黑面锦靴印入眼底。
姜知意苍白着脸抬眼看向来人,是她的夫君——齐王。
秦若渊黑发高束在镶碧鎏金冠内,一对剑眉斜飞入鬓,眸底寒光微闪,薄唇紧抿,面上附着亘久不化的严霜。
他伸手揽过凌香,任其在怀中撒娇讨好,看向姜知意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主簿在哪?”
男人第一句,便是询问主簿的下落,仿佛看不见她的冷汗岑岑。
姜知意因为痛苦不住发抖,冷笑着说:“你永远不会知道。”
闻言,男人眼底迅速染上怒色,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知道蚀心蛊发作是什么下场吗?”
“掏空肺腑,啃食心脏,最终将血肉蚕食殆尽,破体而出!”
姜知意不知,凌香替她答了,听着不禁让人后背发凉。
“你若交出主簿,本王便给你一个痛快,留你全尸!”
“全尸?”
姜知意顾不得痛,艰难地仰起头,直直望进秦若渊深邃的眸底。
那个从马匪手里把她救下,与她拜过高堂,相伴三年的男人,如今对她却只有一句:留你全尸。
她七窍涌出鲜血,满口悲凉地道:“你我成亲三载,一直夫妻恩爱,可自你进来,连问都不曾问过我一句,只惦记着我姜家多年的家业。秦若渊,你好狠的心!”
听到这儿,凌香在旁咯咯笑了笑:“恩爱?姐姐怕是搞错了,王爷若真的爱你,又怎会亲手灭了你全家?”
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姜知秋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颤声问道:“贱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家人怎么了?”
秦若渊毫不掩饰对姜知意的厌恶,吐出的话残忍至极:“马匪劫车是本王授意的,此时你一家老小,已在奈何桥畔等你多时了!”
听言,姜知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血与泪混在一处,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你骗我,你骗我!秦若渊,明明是你跟我说爹娘被马匪劫走,下落不明。明明是你跟我说嫁与你,就会替我寻回他们!你竟然骗我……”
“骗你又如何?若非如此,你怎肯乖乖嫁给本王?又怎会安心仰仗于我?”
男人目光冰冷,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断头台上擦得锃亮的铡刀,带着索命的寒意。
姜知意满口血腥上涌,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地问:“为什么?难道你对我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没有。要怪便怪......”
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不清,终是远去。
姜知意没听完那未尽的话,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只是这噬心之痛,杀亲之仇,若有来世,她必定双倍奉还!
“血债血偿!”
熟悉的画面再度重现脑海,姜知意猛地一挣,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不打紧,却惊着了床下端着汤药的小丫头,她手下一滑,瓷盏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小姐醒了!”
小丫头一声招呼,门外便又冲进一个丫头来。
姜知意看着床前两双小鹿似的大眼,一时有些怔愣。
“画眉……百灵?”她不确定地问了问。
“小姐刚醒,快快躺下!百灵,你快去叫大夫来!”
百灵见状,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门。
姜知意看着熟悉的房间和丫鬟,神色古怪地嘟哝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在王府中了蚀心蛊被关进地窖了吗?怎么又回到房间了?
画眉收拾好地上的瓷片,眼泪汪汪地说:“小姐险些被马贼劫了去,您不记得了?”
马贼,莫不是……姜知意蹙紧了眉,心里一咯噔。
从前她也遇过马贼。
“好在您福大命大,齐王将小姐救下送了回来。您现在是在齐王府里,只是可惜了老爷夫人,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听见“齐王”二字,姜知意捏紧了拳,目光迸出十成的恨意。
险些被劫,是她第一次与秦若渊相遇。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吗?
若真是重生,此时的父母就不是下落不明,而是已经遭了秦若渊的毒手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竟来不及救下父母。想到这里,姜知意眼中恨意更深。
如果按照从前的发展,一月之后她会就嫁给齐王。
可如今重来一遭,她定不会重蹈覆辙,还要叫秦若渊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