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叶南风这才慢悠悠的将那木匣子放在舒贵人的背脊处。
她将食、中指二指分张,至于施灸部两侧,感知舒贵人局部曲受热程度,调节施灸距离,直到她背上的皮肤微红,又将那木匣子挪到了另外一处穴位。
叶南风研究过古人的医疗方案,多选用头顶和手腕、脚心处的穴位,却忽略了背上的重要大穴。
因为背上的穴位并不掌管五脏六腑,而大多是负责体内的血液流通,古时候并未达到现在精密仪器探测的技术,所以鲜少有医师会轻易去动背上的穴位。
景玉恒看见叶南风竟然从后背下手时,还有些微微的惊讶。
自他学医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竟然在背上的穴位动手,且还是位女医师……
待那艾熏得差不多了,叶南风将木匣子放置一侧,而后将舒贵人的身子翻过来,去观察她的面部特征。
少倾,她满意地点点头。
这狰狞的面相已经恢复了不少,待自己施针之后,该是差不离了。
天色将晚,月上梢头。
叶南风等着那艾香在舒贵人的体内游走消解,负手站立,遥望天际的月光。
她这才是停了手,就见方才还坐在太后身侧的太子此时已经走了过来。
因心中对封楚墨的忌惮,所以太子对这这个相府二小姐并无好感。
想来她与那封楚墨也是蛇鼠一窝罢了,既然选择站在了他那侧,便是已经默认了要与他这个东宫太子为敌。
叶南风见太子来,还是给了他个面子,微微欠了欠身子,“太子殿下。”
“景大人还不敢停歇的配药方,叶姑娘这就停手了?若是真如辅国公之女所说,叶姑娘当真没有这个本领,也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毕竟……”
太子侧身望了眼封楚墨,“今日这比试的目的也并非要为难你,只是想寻真正有才能的人为兄长医治罢了。”
叶南风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所言差已,这医患关系向来是相对而言,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就算有心要给二爷医治,也得二爷看得上眼才行。据臣女所知,先前太医院不是没有派人去过齐王府,也没见他好几分。也是二爷慧眼识人,看得上臣女,这才留臣女在身边做了侍疾,想来二爷与臣女也是有缘分在的。”
阿七站在封楚墨身后,听到叶南风说这话的时候,呼吸都止住了。
想他主子一世威风,就是先前卧病在床不省人事时,还有昭狱的七杀替他撑着,也无人敢造次。
怎么蹦出来了这么个女子,不仅爬上了二爷的床,现在还在太子面前说这等话。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责怪太后和太子对他家二爷根本不上心啊!
她是真不怕得罪人,还将责任推到了封楚墨身上。
这不摆明了在说:“你们要是真想治,总派些太医院不上道的人来作甚?这话可不是我叶南风说的,可是封楚墨看不上你太医院的人哦。”
阿七观察着封楚墨的神情,竟没看出一丝怒意来。
封楚墨不仅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倒还生出几分玩味之意。
且不说这女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敌是友,单凭今日在这小花园的表现,就引得他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兴趣。
够胆且机敏,她嘴里今日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在帮着他怼太后和那不成器的小崽子。
可也在言语之间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太子走过的路还没叶南风吃过的盐多呢,自是占不着便宜,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叶南风瞧见了舒贵人的眼睫轻颤,这才掏出腰间的针包。
这还是从封楚墨那儿顺来的。
她掏出最细的一根长针,在舒贵人的手背第一、二掌骨间,第二掌骨股桡侧的中心处,乃是合谷穴,下针三寸。
景玉恒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急声呵道:“二小姐不可!”
银针只能在穴位下半寸到一寸,此等下三寸的闻所未闻!
如此乱施针,势必会加重舒贵人的症状啊!
可叶南风不仅没有停针,又在舒贵人腕横纹上两寸之地,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的内关穴,亦是准备下针三寸。
景玉恒身为医师,救死扶伤乃是天责,见叶南风这般胡闹,下意识的上前去抓住了她施针的手!
在触摸到那双手的一瞬,一股奇异之感瞬间传入心扉,像是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心。
齐王妃登时想到了那日在齐王府门前,封北临拉住叶南风手腕之时,封楚墨不过是用了一枚柔若无物的树叶,便洞穿了他的手腕,致使封北临到现在还不能动。
她一想起此事便觉心底一阵怒火,誓要有天将封楚墨亲踩在脚下,让他也体验体验那等被人欺辱的感觉不可!
叶南风原本正专心致志的施针,突然被景玉恒打断,还有些不悦,“景大人这是何意?”
说话间,封楚墨已经准备动手了,却见叶南风背在身后的手不着痕迹的摆了摆,似是在拒绝他出手相助。
叶南风也想到了那天封北临的惨状,她可不想眼前这美男子也受那种罪。
对一个医师来说,这手可是比脑袋还要重要的物件,若是也被封楚墨来上那么一下,只怕这景玉恒自此便是废了吧。
叶南风的小手温润柔软,景玉恒滞了一瞬,很快放开,抱拳俯身致歉,“请二小姐谅解在下的冒失之行,只是你这针法实在凶险。”
顿了片刻,他声音沉沉道:“就算为了赢,也断然不可棋走险招!”
封楚墨虽是没动手,眉心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上了他床的女人,自是只能他封楚墨碰,怎能让别的男人抢了先?
不过叶南风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他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只见她掏出怀中的帕子,反复将手擦拭,“景大人,你与我现在既然是竞争对手,就不必干涉对方的行医之法,还请景大人回归原位,切莫再扰!”
叶南风那眸子里的神色冷漠而疏离,擦拭手掌的动作也让景玉恒不禁有些惭愧。
方才确实是他唐突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不怕死的声音传出:“没想到相府的小姐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放诞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