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青牛镇上的外乡人就慢慢减少。
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从小就娇惯,可能是耐不住青牛镇上的凛冽寒风。
今冬和往年不一样,但很像去年,刚入冬就洋洋洒洒的飘上了那么一阵雪花,飞雪落地不怎么厚实,但多多少少让没有见过北方飞雪的南方人开心了一把。
有孩子在雪地中玩耍,笑的很快乐。
聚财酒楼的生意早就淡下来了,丁牧闲着无事,也只能看看酒楼外面的街道上几个孩子叫嚷着打雪仗,他又会想到从前还在桃源村的时候。
只是个店小二的丁牧心中有些忧郁,他略带歉意的瞥了一眼在柜台后面算着帐的江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自从他说了江宁看中的那个乘龙快婿的不适,心如明镜般亮堂着的江宁就好像发现了丁牧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江宁说的蛤蟆草的事情,让丁牧认清了自己的身边,那点小心思也就淡了下去。
可是有些事情只要发生过,就是一根刺,就算是刺没了,多多少少也都会留下一些阴影。
丁牧和江宁之间的冷战已经差不多进行了三个多月,从初秋到初冬,跨过了两个季节。
其实说冷战也算不上,因为怎么看都像是聚财酒楼掌柜的江宁不待见丁牧,丁牧一如往常的点头哈腰,见到江宁会惶恐不安,谦恭到了极致,可江宁记仇啊!从来没给过丁牧好脸色。
想到这里,丁牧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无事可做,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把撇向江宁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拿出江城新近才给他的一本巨作,阅读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丁牧的这颗心怎么都静不下来,看着书上的文字,就像是看到了江城,他觉得自己好像病了,病的不轻,有一种无药可救的感觉。
摇了摇脑袋,把江城的身影甩开,丁牧的心这才有些安静了些许,他自嘲的笑了笑,江宁曾经说过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像是一把刀扎在他的心口。
他眼睛里望着书,手上也在翻着书页,可看没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宁还真是一个势力吝啬记仇记到了骨子里的人,他和丁牧之间的冷战仍旧在继续,让丁牧定居在青牛镇上以后过的第二个年有些不是个滋味。
江城虽然也有从中周旋,可江宁无论如何都不买账,任凭江城说烂了舌头,他和丁牧的关系始终都不见缓和。
以前的丁牧和江宁两人只有在酒楼中的时候才像是掌柜的和店小二,在后院中,他们更像是一个长辈和晚辈。
没有那件事发生的话,在江宁眼中丁牧到现在可能在他看来都是一个讨喜的孩子,可有了那件事,身为一个父亲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丁牧那些藏得很深的小心思的。
江宁举得自己不给丁牧好脸色已经算得上很仁慈了,如果换做其他人绝对会把丁牧给赶出去。他不是没想过赶走丁牧,看着丁牧他心中就会生起一股无名之火,但他不能那么做,江城会恨他的。
想到这半年时间,江城变着法的为丁牧求情说好话,江宁心中就又有些恼火,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个不大的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闪过点,能够当得起自己女儿这般尽心尽力。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吃丁牧的醋,只是吃醋也没有办法啊!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真的疼爱。
过了年,丁牧就十二岁了,除了个子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壮,他也越来越像是一个成年人。
稚嫩的面孔可能是因为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显得有些世故圆滑,棱角分明的脸依旧棱角分明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太凌厉。
做了两年店小二的丁牧像是与青牛镇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有时候在集市上碰到了熟识的客人,丁牧会凑着上去笑意粲然的打招呼,那些熟客见到了聚财酒楼里那个讨人喜欢的店小二,也没有露出故意疏远,高人一等的模样。
春风阵阵吹,有些暖意。
去年冬和前年冬一模一样,今年春和去年春可就有些不同了。
立春刚至,春风就已送暖而来,草木都已发青,绿意盎然。
刚过了年的丁牧对于这种一年一样的天气变化显得有些纠结,去年的这个时候还猜穿着棉衣,今年只穿薄衫就已经足够了。
聚财酒楼中零星坐着几桌客人,这些都是酒楼的熟客,丁牧和他们还算熟识。
听到这些人都在讨论着一个话题,闲的没事的丁牧忍不住凑了上去,“老哥,你们口中的那个宋公子是谁啊?我看你们这些人全都在谈论着他,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那些人都认识丁牧,倒没有和丁牧摆什么架子。听到丁牧问起,他们也不介意给这个孤陋寡闻的店小二普及一下常识,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消息灵通。
其中一人把一边的凳子拖了过来,“丁小二,来,坐下听爷给你慢慢讲。”
丁牧顺从了坐了下来,谦恭的竖起了耳朵,当了一回忠实的听客。
那人对于丁牧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以后就说道:“宋公子在我们青牛镇可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先不说宋家在我们青牛镇上大大小小三六九等的家族里财力排在第一,在整个江州都能够数得上名号,光是宋公子自己那也是声名在外,可给我们青牛镇挣足了面子。听说宋公子和江州境内的其他三个年轻人一起并称为江州四大才子,四人年龄都不大,但全都已经是秀才身份。”
“那可当真算得上是我们江州境内的风云人物了!”丁牧适时竖起大拇指赞叹了一声。
那人对于丁牧的识趣满意无比,觉得丁牧这小子果然不错。
“谁说不是呢?可这还算不上什么,我们议论的事情不是这一件,而是另外一件大事。”那人顿了顿,等到丁牧配合的露出一副着急模样才再次开口:“听宋家人透露,他们家宋公子在去年的秋闱中更是脱颖而出,一举超过了其他三名才子,不仅考中了举人,而且还拔得了头筹拿下了第一名,成为了解元。”
其他人这个时候,也纷纷附和,“是啊!宋公子可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这下可为我们青牛镇在江州长了大脸了,我们青牛镇应该以宋公子为荣。”
其中一人闻言狠狠的“呸”了一声,“都到了现在了你们还称呼宋公子?你们不觉得我们应该改口叫宋解元了吗?”
他的话一说完,就响起了一阵“宋解元”的称呼,说道宋解元的时候他们那股兴奋劲真是比自己考中了解元还要高兴。
丁牧为了能够融入他们当中,也配合着叫了几声,心中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宋公子还真是产生了一些好奇。
不过丁牧心中也有疑惑,他看了看之前开口的那人,拱手问道:“既然宋公子如此大名鼎鼎,怎么去年没有听你们讨论过,直到今年开春才议论纷纷啊?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那人摇了摇脑袋,看着丁牧一副丁小二你不懂的表情,“不是去年我们不讨论,而是宋家的风声太紧,这个消息也是前几天才传回来的。据说去年秋闱中了解元以后,宋老爷和宋公子便没有返回青牛镇,而是留在州府江城为宋公子大宴宾客,直到开春要回到青牛镇,才刻意走漏了这个好消息。”
丁牧恍然大悟,心中刚刚才觉得那个宋公子是个人物,听到这人这么一说,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屑一顾,那种感觉真有一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思。
就在丁牧心中腹诽,觉得那个宋公子也不像是他认为的那样淡泊名利的时候,酒楼中的这群人全都齐齐出声:“江掌柜的,今天的酒饭钱都记在我的账上,明天来了再给你结账,现在我要赶着去镇口迎接宋解元。”
江宁闻言应了一声,就让他们出去了,这些都是好几年的忠实顾客,江宁也不怕他们赖账。
就连他自己这个时候都不假辞色的对着丁牧冷哼一声,“丁牧,你留下看店,我也出去一会!”
丁牧点了点头,视线透过酒楼看向街道,忍不住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在街道上,此时人潮汹涌,好像青牛镇所有人都走出了自己家门,那场面好像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在那些人中,有很多人手里都举着一张牌子,丁牧仔细一看,全都写的是一些欢迎宋解元回青牛镇的句子。
丁牧撇了撇嘴,看着街道上那群男女老少,尤其是那些春心萌动的妙龄少女,心中狠狠唏嘘了一番。
不久之后,这汹涌的人潮就从镇子东口退了回来,等到人海慢慢的流过聚财酒楼,眼尖的丁牧一眼就看到了在人海正中央,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公子哥。
他身穿蓝色衣衫,长相俊朗,脸露温煦笑意,顾盼之间身上都会流露出一股儒雅之气,尤其是在他面前挂着的那一朵大红花,全都表明了他就是今天青牛镇唯一的主角,江州四大才子之一的宋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