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靖的离开,在丁牧看来是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个面容俊美,英气勃勃,贵气逼人的年轻男人像是一阵风突然闯进了丁牧的世界中,然后又如同一阵风,消失不见。
但说不上是一见如故,可两人却都把彼此当做了兄弟。
十二岁的丁牧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他数次历经生死,见惯了死人,做过乞丐,当过店小二,受尽了磨难,杀过人,更被人杀过,可到头来他还是活的好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太硬,天都不收,丁牧索性就顺其自然,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这是丁牧在当了刀口上舔血的镖师以后才明悟过来的东西,在这个世道上,能够活着很不容易,想要活的好,那就更不容易了,所以能潇洒一天,那就算一天,等到死的那一天,倒也不算在这个世界上白走一遭。
不然见了阎王爷,说出去该多么可笑,好歹在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到头来除了遭受折磨,承受痛苦,其他事情啥都没遇到。
可以说在活着的十二年中,只有十岁以后的那两年丁牧过的不再是那么单调,而是有滋有味。
那两年中他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事情,有喜有悲,有快乐,也有哀伤。
但经历了诸般事情的丁牧还没有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昨夜遇到的姜靖是第一个,不得不说都是缘分呐。
在龙威镖局所有镖师艳羡的目光中,姜靖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十三香。
临走之时,他没有在和丁牧说一句话,除了之前在客栈二楼廊道上的承诺。
等到那群蓝衣人全都走出了十三香的后院,龙威镖局的那群镖师们才开始乱哄哄的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这姜靖是个大人物啊!我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当时我就觉得咱们丁镖头可真有眼光,借给姜靖五两银子绝对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一个胖子收起满脸的羡慕,得意的说道。
“切!”他的话立马受到了镖局中所有镖师们的嗤之以鼻。
镖局中的人全是粗人,彼此之间的感情都是建立在笑骂之中的,虽有有些话粗鄙不堪,但听在他们耳中却是尤为动听。
看到胖子得意的模样,有人不满意的揭穿道:“邓胖子,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说我们丁镖头脑袋有问题的,怎么了,现在看到姜靖是个大人物,就改变口风了?”
被人给揭了短,邓胖子有些恼怒的臊红了脸。
胖子肤白,脸一红,看上去就像猴屁股似的,惹的龙威镖局中那群镖师们一阵哄堂大笑。
邓胖子受不住众人的取笑,臊得低下了脑袋,可实在是无法咽下心中的那口气,很快又抬起了头颅,目光狠狠的瞪向之前揭他短的那个人,脸上笑意盈盈,看上去给人一种阴险无比的感觉。
邓胖子开口反击道:“二狗子,你连姐夫都敢取笑了是不是?等到这一次走完镖回到广陵城,你小子就别舔着你那张脸往我家里凑了,我看到你就心中不爽,告诉你,你和我那娇滴滴妹子的事情,门都没有。”
二狗子是镖局中这群镖师给陈二旺取的绰号,因为他名字最后一个字和狗叫的声音一样,所以便被大家亲昵的称呼为二狗子。
久而久之,大家叫惯了陈二旺二狗子这个绰号,却把他的本来名字给忘记的差不多了。
对此,陈二旺倒是没有如何计较,一个名字而已,在他看来,只要是兄弟们叫的顺口,别说是叫二狗子了,叫什么都可以。
二狗子在镖局中算得上是胆子最大的一个人,身手也还不错,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件事情。
他对邓胖子的妹妹那是真喜欢,都是镖局中的兄弟,本来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在邓胖子面前不是这样。
每一次二狗子做了什么让邓胖子不开心的事情,邓胖子都会拿自己的妹妹出来威胁二狗子。
他妹妹是二狗子的软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狗子就怕邓胖子大声嚷嚷“你和我妹妹的事情门都没有”。
这不,刚刚还取消邓胖子的二狗子在邓胖子那句话出口以后,就蔫不拉几的垂下了脑袋。
他望向邓胖子的眼神幽怨无比,就好像邓胖子是那根打散了鸳鸯的棒槌。
好在二狗子摸清楚了邓胖子的习性,只要哄着他,哄开心了,别说做他妹夫,就是做他爹都没问题。
哀嚎了一声,二狗子扑倒在地抱住了邓胖子那双丰满的大腿,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高呼道:“姐夫,你可千万别拆散我跟我媳妇呀,我们是真爱,是真爱。姐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说吧,怎么样你才能够解气?”
看见二狗子哀嚎连天的认错,邓胖子趾高气昂的昂起了脑袋,那模样活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公鸡,神气极了。
他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二狗子的哀嚎,阴谋得逞似的笑道:“想要我原谅你没问题,等到这次走完镖,请我去春宫楼潇洒一回,这事我就不计较了,怎么样?”
二狗子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姐夫你能够原谅小弟,别说是春宫楼,就是去玩春宫楼再去升仙坊都不是问题!”
“好!那一言为定,去玩春宫楼,咱们再去升仙坊!”邓胖子一锤定音。
正高兴着的二狗子一下子蒙了,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啊!本来去春宫楼就得一两银子,他现在还给邓胖子加上了一个升仙坊,又去了一两银子,这……这都是什么鸟事啊?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二狗子的重诺守信在龙威镖局中那是出了名的,没办法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他只能苦着一张脸默默的难过去了。
在二楼上看着大家都闹得差不多了,丁牧纵身跃到了后院之中,招呼着大家继续赶路。
再往前走,就要看到定江了,按照他们的脚程,半天以后,差不多就能够上船,不出意外,晚上应该要到定江上度过了。
长这么大,丁牧一次船都还没有做过,想到马上就要到定江,到时候需要坐船渡江,他心中的激动就难以掩饰。
和丁牧的判断并没有差多少,等到午时日上中天,他们一行二十几人就到达了定江边上的渡口。
丁牧安排了一名镖师过去询问雇船的价格,随后和刘婷商量了一下就准备雇一条大船渡江。
水路不比陆路,拥有的凶险只多不少,他们必须小心谨慎,所有人到一条船上,出事以后也能够互相照拂。
在船家的吆喝声中,龙威镖局一行人走上了船舱。
等到人货全都上船以后,大船便扬帆而起,顺流而下。
镖师们的规矩极多,走陆路有陆路的规矩,走水路也有水路的规矩。
一般说来,镖师走水路有三个规则。
第一,人不离船。
第二,昼伏夜出。
第三,避讳妇人。
人不离船是为了防止镖物丢失。
昼伏夜出,则是因为歹人白天一般不会行动,一旦行动,就一定是在晚上。
避讳妇人,则是因为船家女一般都性格开放,放浪形骸,而镖师们则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这种男女凑到一起,难免干柴烈火。到时候中了圈套或者误了事情,就大事不好了。
好在丁牧所雇佣的这条大船上并没有妇人,这到为他省了不少心,镖局中的那群汉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女人抵抗力太差。
昨夜彻夜未眠,上船以后,丁牧只在大船甲板上停留了少许时间,就进船舱里休息去了。
作为镖头,走水路的时候,他尤其要在晚上保证自己的精气神,协助值夜的镖师看好镖局走的镖。
刘婷本来还想和丁牧一起在甲板上看看江景,可见到丁牧去睡觉了,她只好也回到了船舱之中。
沿着定江一路往下,途中会遇到许多激流险滩,还会穿过很多大山之间的夹缝,凶险程度和在鸡鸣山中有的一比。
不过丁牧所雇用的这个船家驾船技术倒是十分高超,虽说一路上遇到的激流险滩并不是很多,但都在船家高明的驾船技术中有惊无险的渡了过去。
尤其是中途经历了一处高山对峙的地方,两岸悬崖峭壁,水流湍急,最窄的地方只能允许这一条大船经过。一不小心,船只就会触碰到水中的暗礁,落得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丁牧站在大船的甲板上,不动如山,感受着船在激流中飞速移动,第一次坐船的他并没有觉得如何害怕。
船家常年在定江之中行走,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既然敢走这段水路,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丁牧觉得人与人之间,在很多时候都要相互信任。
终于,大船度过了两重大山,飞涌而出冲到了广阔的江面上,视野骤然开阔。
天上月朗星稀,站在船栏边可以清晰的看到江水中星月的倒影,这种在陆地上看不到的美丽景色让丁牧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他伸开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拥抱夜色的举动,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一阵“哗啦”的破水声突然传进丁牧的耳中,破水声越来越大,让丁牧为之侧目。
丁牧询声望去,布满了沧桑的那双眸子中充满了诧异。
在他的双眼中,有一人双手负于身后,长身立在一根不太粗壮的枯竹上,枯竹破开江水,往前一路疾驰,速度极快,很快就越过了他们这艘大船,消失在丁牧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