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年尾，一年之尾。

丁牧忘记了心中所有的烦恼，在箭竹山上静静的带了三个月，终于迎来了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他便是十六岁之龄，算得上是一名成年人了。

过去的十五年中，前十年的年尾，他都是在桃源村度过。后来出了桃源村，有两个年尾是在江州以北的青牛镇上度过。而后的三年，皆是在箭竹山上度过。

这是他在箭竹山上度过的第四个年尾，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年尾他不同于前三次的昏迷，这一次他是清醒着的。

箭竹山上，一年四季，箭竹皆是郁郁葱葱，在整个大姜王朝以北，如同箭竹山这般在隆冬腊月，整个山头还是苍翠欲滴的地方，不能说没有，但极少。

就像是前来箭竹山上求医的各地伤患，一年四季，月月不停，日日不断。

哪怕是如今到了年尾，仍旧有人络绎不绝的上山。

以往的箭竹上，只有辣手医仙华东明一个人，每一天他都很忙很忙。

后来，华东明收留了枣树，变成了两个人，还是很忙很忙。

再后来啊！刘婷就到了箭竹山上，拜了华东明为师，每天都很忙碌的华东明和枣树，这才渐渐的轻松了下来。

尤其是在丁牧醒过来的这最后三个月里，四个人同心协力，才真的轻松了下来。

华东明看诊，枣树抓药，丁牧熬药，而刘婷则照拂前来看诊的伤患外加做饭，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日子过的倒也有几分安逸。

丁牧和华东明二人的关系倒真是处的不错，毕竟丁牧对华东明算得上是恭敬有加，谦恭却不畏惧，而且他们两人还有着共同的爱好，每天早起打拳，两人皆是一起，丁牧偶尔还会向华东明请教一下把式，拳法，这段日子以来，收获倒是不小。

而华东明难得的遇到一个和他有着相同习惯的后生，偶尔也会主动的开口指点一下，尤其是丁牧如今的武道境界不差，一品小宗师的境界，和三境高手虽然有些距离，不过他修炼的是万象诀，在有些事情的见解上，倒也深刻，反倒是让华东明受益匪浅。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交流就更频繁了，有时候华东明手痒，还会和丁牧切磋一会。

尽管每一次和华东明动手，丁牧都会被揍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可丁牧却乐的如此。

毕竟能够有一名三境高手当做陪练，对他自己武道境界的提升，眼界的开阔也是有着极其巨大的好处的。

三个月的时间，不管是境界还是眼界，丁牧那揠苗助长一般突破的修为总算是坐实了，如今他也当得上一品小宗师之称。

在箭竹山上，唯一和丁牧有些不对付的便是枣树了，枣树心眼不大，却也不坏，只是他的嘴欠却是避免不了的，往往几句话出口，就会让丁牧脸色微变，不过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

毕竟一来丁牧的性情温和，二来嘛，枣树也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他和丁牧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别扭的状态。

再说了，有刘婷和华东明在其中打圆场，两人的关系也不算是太僵。

本来今天是年尾，在丁牧看来应该不会有太多前来求医之人，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前来箭竹山求医的人不仅数量繁多，而且个个身上的伤病都极重，反倒是让他们变得比平时还要忙碌。

毕竟那些人远道而来，而且身上的伤病不能拖延，若是不及时医治，很可能便会死在山上。

医者父母心，华东民虽有辣手医仙之称，可那只是对一部分人而言，对一般的普通人，华东明绝对当得上医者父母心这个称谓。

好在那些病患也都是一些淳朴的好人，在他们的配合下，一部分伤病最重的人，最先得到了医治，而剩下的一部分人，没有太大生命危险，在华东明为他们开了一部分延缓伤痛的药以后，也都下山去了。

一年的年尾，他们不能在家里过，可不能在山上过吧，怎么说都得找上一家客栈先行住下

，等到过了新年以后，他们才会再次上山求医。

“前辈，您的这一身医术当真是神鬼莫测，怕是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用在您的身上，也不算过分吧！”丁牧端过来一杯热茶，递给了华东明，顺带着说道。

华东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没有人不愿意听夸赞之言，再说了丁牧的话也算是属实，以他如今的医术，绝对当得起起死回生这四个大字。

可华东明开心，有人却不开心了。

枣树双眼望天，顾左右而言它的呢喃了三个字，“拍马屁！”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自然听得很清楚。

丁牧自动把枣树的话给无视了，枣树对他的针对他已经习惯，若是在箭竹山上，没有了枣树的处处针对，丁牧倒是会觉得有些无趣。

而华东明则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枣树，丁牧可是在称赞他，这个时候枣树蹦出来来上这么一句，听在华东明的耳中，还真不是滋味。

轻捋了一下胡须，华东明干脆直接走进屋子，屋外的寒气在隆冬时节还是很重的，尤其是日暮时分，不是一般的冷。

虽说以他的修为根本就不在意这点严寒，但是屋子里有火能够取暖，毕竟要舒服一些。

这毕竟是人的本能，和困了想睡觉，饿了想吃饭一样，冷了自然就喜欢找一些暖和的地方待着。

枣树的医道资质天赋出众，可武道资质，就实在是不怎么样了。

三年的时间，加上他早先在箭竹山上的一年多，整整四年多的时间，枣树的修为才堪堪达到九品境界，这还是在有华东明这么一个大宗师境界的师尊这一情况下。

由此可见，枣树的武道天赋是多么的一塌糊涂。

毕竟连刘婷的修为在这三年的时间中都精进了两品，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六品境，枣树的不长进实在是离谱了一些。

对此，连华东明都有些无奈。

可他也只是无奈而已，毕竟在医术上，枣树的进步还是很惊人的，四年多的时间，他已经得到了华东明医术的三分真传。

按照这种进步速度，十年时间，枣树完全就能够凭借自身医术，夺取医仙这个称号。

这也是让丁牧和刘婷都要为之咂舌的一面。

华东明离开，丁牧便也想要去厨房帮刘婷包饺子，今天是年尾，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年关，在北方，过年关吃饺子，是雷打不动的风俗。

可丁牧刚准备迈步，枣树却挡在他的身前。

那个会对刘婷说他家门口有两棵枣树，一颗是枣树，一颗还是枣树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很结实了。

过了年关，便已经十岁的枣树，除了身高不如丁牧，他的体型高大壮硕到足以和丁牧印象中的琥珀相比。

“我们谈谈？”九品修为的枣树早不足以抗衡隆冬傍晚时的风寒，他的双手拢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以此来取暖。

丁牧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十岁以后的经历早就将丁牧打造成了一个熟于世故的人，他知世故，却不世故，很多事情都看的很透彻，那颗还显稚嫩的心和明镜似的。

枣树说要和他谈谈，谈什么事情，丁牧心中有着大致的谱。

因此，他才答应枣树，和枣树一起走向竹楼外的竹林。

山峰有些凛冽，丁牧的背脊有些佝偻，枣树的腰杆也不是挺得太直。

两人的经历很相像，吃过的苦都比常人多，唯一不同的是，丁牧要比枣树经历的太多，太多，这也是丁牧的性格偏向于成熟，而枣树虽说时常一幅小大人的模样，实质上却很幼稚的原因吧。

“有什么你就说吧！外面风大，时间长了，你怕是会受寒！”丁牧面对枣树，背靠着一根箭竹。

枣树第一次没有和丁牧针锋相对，他点了点头，目光由恍惚渐渐的变得坚定，“你不喜欢师妹吧！”

他口中的师妹，丁牧自然知道是谁。

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对于枣树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三个月和枣树与刘婷朝夕相处，枣树对刘婷表现出来的不同，他早有发现。

只是，他不认为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就懂得什么情啊，爱啊的，可看到他面前这个神色认真的枣树时，丁牧就知道他错了。

枣树不仅仅是知道爱，而且他对刘婷，真的爱的很深很深。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醒来之后却不离开，为什么还会和她有婚约？”枣树近乎咆哮的对着丁牧吼道，声音中隐隐夹杂着几分凄厉。

丁牧双眼黯然，他不言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

为什么留在这里？那是因为他心软，不愿意刘婷伤心，为什么和刘婷有婚约，这件事情，说来话就长了。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枣树露出了一个歉然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情绪太激动了！丁牧，如果你不喜欢她，我想你能够离开她，不要在让她见到你，你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要妨碍她幸福。”

说完这番话，枣树瑟缩着身体，转身朝着竹楼而去，只留下丁牧一个人还待在竹林之中。

竹林之中，山风越来越大，隐约之间呼啸成声，好像有人在呜咽。

丁牧思绪纷繁，过往的一幕幕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的情绪有些低沉，他神情恍惚，眼中泪水斑驳。

在他的记忆里，岁岁都有年尾，可每一个年尾在今日想来，竟然都会让他心里止不住的生出无尽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