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吐血的那一幕,楚何的脑子如同一道天雷腾空劈开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闪身飞到两人中间,甩手使出自己惯用的暗器,逼退男人后,慌乱焦急地冲向宁晚,手足无措地碰着她的肩膀,想抱起她。
“晚晚,你怎么样……”
他颤抖着手去握她的脉象,生怕摸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结果。
宁晚难受地皱紧了眉头,她的下巴被她吐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人显出濒死的虚弱与娇美。
她抖了抖嘴唇,艰难地口中漫出的鲜血吞下,然后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熏……熏香……有……咳有问、题……”
话音刚落,她便两眼一合晕了过去。
楚何恐惧地再次摸上她的脉象,直到感受微弱却依旧持续的跳动后,他才感觉自己再次找回了呼吸的功能。
他用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来代替他想抱住的冲动。
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
疯狂与窒息的余韵才缠绕在心头。
楚何不受控制地深呼吸着,明明仅是一秒钟的时间,他却觉得漫长地像过了一个世纪。
还好,还好。
满脑子只剩下这个想法。
终于找回了平静的楚何,有心回头观望一眼屋内的状况。
王景晖已经接着和蒙面男子打斗起来,只是对方边打边逃,战地很快就从屋内移开,听动静多半是到了屋顶上。
叶大夫也在弟子的护送下终于赶到,看到满屋的狼藉他先是心一悬,见掌门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将目光放到抱作一团的两人身上。
他一眼就瞧到了合眼昏过去的宁晚,以及她嘴角凝结的血液。
“宁姑娘怎么样了?”
“受了一拳,气血翻涌,引发了旧伤,还请叶大夫尽快为她施针救治。”
楚何抱着宁晚站起来,抬脚将尚且完全的桌面踢到平整的地面上,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上面。
他目光温柔地在宁晚身上淌过,转身再看向叶大夫,面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愫。
“晚晚就拜托叶大夫了,我出去助王堂主一臂之力。”
战况在天星派团结一心的围剿中迅速告诫,蒙面人自知逃脱无望,在奋力拼杀后,自天星派后山的悬崖处,刎颈自杀。
他的尸体跌落万丈悬崖,再无踪迹可寻
***
王景晖回到书斋时,他的父亲王凌云也在。
桌上,蜡烛拼尽全力地燃烧着,试图驱散这一室的黑暗,可是王凌云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
看到他,王景晖下意识地惊醒朝外望去,瞧见外边看守的弟子后他却是冷静了下来。
他遣散了周边看守的弟子,只留下一队守卫来回巡逻,自己关上了书斋的门。
王景晖看着王凌云的背景,像是沉不住气般说道:“今天刺杀掌门的人是父亲你派去的吧。”
脱口而出的不是询问。
蒙面人是谁,他一交手就知道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人他自小就有接触。
他知道他是父亲的门客,却没想到彼此会在掌门的房内打斗起来,最后,他还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王景晖盯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是连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濡湿泪意。
注目下,王凌云动了,他慢慢地直起了他那蜷缩着的身子,在墙角的阴影也变得又细又高了起来。身下的轮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是他借力转过了身来。
王凌云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保护得太好,一身“娇气”的王景晖,语气平静地回道:“晖儿,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从来没有故意瞒着王景晖去使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是他不想听,也不想理解便避开了,试图用自己的浩然正气闯出一片天地。
王凌云无所谓,他的儿子可以做当空皓日,不着尘埃,因为自己甘愿底下最阴暗的淤泥,不择手段。
你做归你做,我不问也不干涉。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样微妙的平衡,可是今天,王景晖触及到了这个边界。
王凌云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王景晖。
王景晖也不服输,他走得从来都是阳光明媚的康庄大道,只是碍于父子情义才不去过问父亲手下暗自操作的一切,甚至偷偷纵容,可是这次不一样。
如果蒙面人没有自杀,而是屈辱苟存,那么他光鲜亮丽背后的一切阴暗都会被拖出来公之于众。
可是他从没有靠过那些阴暗手段爬上自己的位子,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王凌云。
想到这,王景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人用拳头攥紧了一般窒息疼痛。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王凌云身边,挣扎着闭上眼,又睁开睁开。
他强忍怒意,道:“父亲,收手吧,如今掌门已经时日无多,我们只要安静等候,掌门之位唾手可得。”
“你怎么知道他时日无多!”王凌云像是盘踞在选梁上的毒蛇,发出“嘶嘶”的嘶鸣声,“你以为他闭着眼就什么都做不到了?那个老怪物手底下多的见不得人的阴招!”
“之前的紫莺你以为是怎么死的?”
听到王凌云提起执法堂的事情,王景晖心里似乎有了名目,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依然满脸怨恨的父亲。
“如果不是他暗中破坏,我的那一步棋子怎么会平白废掉?”
王景晖看着他,瞳孔颤抖,“难道说,郭昌的死也是您……”
“不是我。”王凌云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从来都没有背黑锅的习惯,“你以为这对翁婿父慈子孝,他们早在背地里就对彼此动手了。”
“谁都不是好啃的骨头。”
知道父亲并不是杀死郭昌的人,不管是真话还是谎言,王景晖都多少松了口气,他再睁眼,神情愈发趋向于坚定。
“父亲,您的那些手段就到此为止吧,我答应您,无论如何都会得到掌门的位子的。”他恳求他,“父亲,求您收手吧!”
这是第一次王景晖如此直白地阻止他的行动。
王凌云抬起头来,心中恍然意识到,曾经那个只到他膝盖,被他抱着哄着的小孩如今已经是比他还高还壮的青年了。
晖儿,终究是长大了。
他在心里想着。
但他还是太年轻,就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不知人间阴暗的自己一样。
直到从云端掉到了地上,落了一层泥才知道,有多少人正拿着屠刀,虎视眈眈地瞧着自己,随时准备刮上一刀。
好不容易滚了一身泥爬起来,他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人把自己的儿子摁进那泥坑里去。
他要守住王景晖,要夺回掌门之位,更要将王傲志挫骨扬灰!
为此让他抛弃尊严和性命也并无不可!
王凌云在心中整理完自己的思绪,语气深沉地开口,像是坦白内心的不安又像是预告着不听劝告的未来。
“王傲志若是不死,那下一个死的……”
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逼王景晖,宛若一把刻刀要刺入他的心脏。
“只会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