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派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宁晚顺着道一路飞奔,总算是赶上了疾跑的马儿。
她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迹,因此那雇佣的车夫立刻就发现了她的身影。
双方距离不近,宁晚看见那车夫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开口说了什么,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宁晚也停下了步子,她轻盈地从树下跳下,落在地上,竟丝毫未溅起上边的落叶。
车夫瞟见了这一情况,身形更加紧绷了一些。
他下车站在前头,警惕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宁晚。
车上的君蓉也掀开了帘子,她手腕上蛇形银镯的铃铛“呤呤”作响。
她没有下车,就着那只能露出一张脸的小车窗,语调沉静地说道:“宁姑娘一路跟踪,不知是有何事?”
比起初见时的妖娆风情,她憔悴了些,神态沉稳,只有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些许勾人韵味。
“我追上来只是好奇想问问王夫人。”宁晚无视了戒备的车夫,娇笑着上前两步,秋水似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君蓉,婉转如莺啼的声音说出了最为刺骨的话语,“这世上的夫妻当真如同林鸟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
最后几个字,宁晚念得极慢,她甚至边念边笑,只是笑声极尽嘲讽之意。
君蓉掀着车帘的手一紧,但是语气还是竭力保持平静,“我不明白宁姑娘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就当我随便说说吧。”宁晚自信地转身踱了两步,继续说道,“王凌云认罪伏法,被关在地牢中已无出头的机会。”
“王景晖自断一臂,不管明面还是私底下都是元气大损。”
“继任掌门,说起来好听,但是福是祸你们自己心里都明白。”
“您这一走,等于变相地又断了王景晖的一臂,叫一个手无双臂的男人去应对别人对他趁胜追击,您觉得结果如何呢?”
君蓉坐在车中,嘴唇发白。
她竟然因为这个年岁比她还小的少女而紧张得满头大汗。
当初在楚何的身后时,怎么没见她这般伶牙俐齿,如今只剩一个人了,本性倒是毕露无疑了。
她心有讥诮,可无奈对方句句都戳在她要命的点上,她一时竟然回不出话来。
就在昨天夜里,王景晖将私印交给了她,让她带着细软和心腹离开天星派。
她本不愿在此关头留他一个人,可王景晖劝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只能忍住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孤意下山去。
“夫君和掌门是血脉关系,断无害他的道理,再说了,掌门一诺千金,怎么会做出这等龌龊事情来?”
“王夫人。”像是感受到鱼饵上钩一般,宁晚笑容越来越灿烂,但其中的凉意却也越来越浓烈,“我可从未说过,要与王景晖为敌的人是掌门啊。”
君蓉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在言语交锋上输了个彻彻底底。
她星眸冰冷,“宁姑娘来找我若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王夫人且慢。”眼见对方恼羞成怒,就要驱车离开,宁晚赶紧抛出了她最重要的一句话,“您留下来,当做王景晖的留手,他才有一线生机。”
君蓉冷笑,“宁姑娘有如此好心,教我如何去救我丈夫?”
宁晚无奈地沉了肩,叹出一口气。
再睁眼,先前的步步为营的算计都化为了天真懵懂的娇俏。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的笑意变得甜蜜起来,“毕竟有人说过王景晖是个难得的正气之士,想留他一命,那么我不得不为他多考虑一番。”
“我言尽于此,王夫人不如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少女就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车夫从头到尾也听完了这番话,他扭头看向君蓉,询问道:“夫人,接下来如何?”
君蓉已经放下了车帘,封闭的车厢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和动作。
长久沉默的等待后,她叹了口气,道:“继续下山。”
***
宁晚往回跑的时候,正巧撞上了飞奔前来寻他的楚何。
瞧见她,楚何赶紧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
这姑娘惹事的能力不比他差,可惜弱得很,动不动就会受伤。
宁晚被他的认真的眼神瞧得都不好意思,红着脸,一把就推着他的下巴朝天仰,“瞎瞧什么呢?”
楚何的脸被迫仰天,只能声音闷闷地回道:“我这不是怕你又受伤了。”
“我哪这么无用。”宁晚噘嘴松开了对楚何的禁锢,然后笑着在他身前美美地转了个圈,“我这回可是全身而退的。”
她得意地叉腰,像是做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与他相反,楚何表情是满满的不放心,他抓着她的肩膀,转过来转过去地检查,一边还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和他们动手了?”
宁晚被转得头晕,不耐烦地一把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说道:“又不是我先动手的,那车夫看见我在追,估计以为我是什么刺客,就停下来打我了。”
“我打不过,就跑回来了。”
宁晚嘟了嘟嘴,很不满自己说了自己没用的事情。
说完,她就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亮亮地朝楚何说道:“那个王夫人不仅带了好多东西,身边的人也是武林高手,你说,她该不会……是私奔吧?”
楚何重重地锤了下宁晚的头。
“好痛!”
“这是教训,初出江湖的小丫头少说话少做事别冲动,多用点脑子。”
“楚——何——”低声威胁。
“你还嫌自己受的伤不够多!”正色发怒。
“……好啦,我知道了,我下次经过你同意再追,行了吧。”气短心虚。
“你让我少操点心吧。”满心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