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秦少爷的好意，只是我身上的伤是之前在天星派时不小心留下的，叶大夫已经开了药方给我，说是慢慢调理就行。”

少女镇定的回答，唤回了楚何的心神。

他靠得她很近，所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清楚察觉到。

无论是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强作自然的笑容。

以及不自觉颤抖的手指。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他，然而楚何却迅速撇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胜券在握”的青年身上，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不悦意味。

糟糕了。

他在心底暗自喃喃。

当秦湛将自己针对的情绪表露无疑时，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怀疑身边谜团重重的宁晚，而是绞尽脑汁地想着。

如何才能护住她。

就像是本能一样，他想保护她。

但是心里的理智又拼命地在警醒他，告诉他不该色令智昏。

他下山之前曾经答应过“师傅”，无论如何都会坚守本心，不为物欲贪婪所迷惑，也绝不助纣为虐。

但是，现在这条底线岌岌可危。

站着的两人思绪万千，各有各的满腹心思，但另一个当事人秦湛就没有这么多想法了。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调查宁晚的身份。

即使宁晚出言拒绝，他也绝不会放弃，他们好歹是万仞山庄的主人，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传出去岂不是可笑。

再说了，他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也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这么想着，秦湛的表情越发冷静。

“既然身上有旧伤就更该看一看了，宁少侠放心，许先生家世代行医，医术绝不比叶大夫差。”

说话间，年轻的医者已经被带到了。

秦湛伸手一指，那医者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发地走到了宁晚的面前。

“姑娘，麻烦伸出右手。”他温和地说道。

“……”

然而宁晚只能从中感觉到冷意。

她甚至估摸了一下带楚何离开的可能性，太小了，连她自己想脱身，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面前的少女迟迟不动作，医者不得不开口，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回不只是秦湛，几乎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了隐约的疑惑和怀疑。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不诊脉呢？

宁晚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握紧。

没有办法了。

她闭上眼，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再睁眼，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宁晚按照医者的说法，伸出了右手，边递还边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调养得不错了，没想到身子还是很虚弱，让秦少爷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手伸到一半，身侧沉默着的楚何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拉住了她，止住了宁晚的动作。

手腕上的力道不是很大，但确确实实地传递了过来。

他在阻止她。

他明明心里觉得自己有问题。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从心底漫了上来，陌生的热意在眼眶周围涌现。

她眨了眨眼，想逼回微弱的泪意，但脑海中却不由自地浮现出了过去的记忆。

明明冷极，饿极，累极，但是当看见白色的雪花飘下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避开对手的袭击，而是跌跌撞撞地去抓天上的雪花。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雪。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在乎所有地护着她。

宁晚嘴唇颤抖，她突然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她不是个好人，但是也许，他能理解自己。

这种不可希冀的期望慢慢地膨胀了起来。

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原本忧愁的眉眼也重新展露出来，她开开心心地笑了出来。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情况下。

从抓住宁晚手的那一刻，楚何就一直观察着她的情况，同时，脑子也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如何避免走向最糟的情况。

可身前的少女却是突然朝他笑了出来，不同于往日朝气活泼的笑容。

她笑着，如同在寒冬大雪中循着香味找到了一枝绽开的红梅，赞叹于它的美丽的同时，为好运的自己心生喜悦。

楚何看见她轻轻地拉住了他阻挡她的手，然后朝他摇摇头，表情温柔，是安抚的意味。

“没事的。”她这么说，然后把手递给了医者。

楚何垂下了手，思绪混乱。

身侧，在医者搭上自己的手腕时，宁晚噘着嘴故意做出担忧的表情，“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啊。”

医者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期望，他没有应当，只是安静地凝神去测对方的脉搏。

然而，手腕一摸，他脸上就出现了无比骇然的神色。

这转变自然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怎么样？”秦湛最快发出了疑问。

医者没有回答，他闭上眼再次诊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诊错之后，才神色沉重地松手，目露同情地看向面前还在期待着回答的少女。

“宁姑娘，恐怕时日无多了。”

“什么！”

这答案简直比宁晚就是蒙面人更令人震惊。

坐在主位的老庄主也不由自主地发问：“许先生，宁少侠看起来面色红润，不像是……不像是有不治之症的样子啊。”

也是为难了这位老前辈，犹豫了许久，才斟酌出一个不伤人的句子。

年轻医者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病，是蛊毒。”

“宁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跟我移步他处，我想取些您的血调查。”他转过身来，语气恳切地对宁晚说道。

宁晚点了点头。

医者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的神色。

他转身和老庄主请示了一句，就带着宁晚在仍处于震惊的众人中离开了。

厅内，秦湛不敢相信自己的疑惑就这么简单地被瓦解了，他无意识地扣紧了椅子的扶手，望着宁晚离开的背影，面上惊疑不定。

***

远山外，石宫中。

长发披肩的俊美青年半躺在软塌上，合目休歇。

忽然，他手腕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铃铃铃”的刺耳响声。

难得的好眠被吵醒了，青年睁开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睫翼下是湛蓝如海的眼眸。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犹在响个不停的铃铛，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有意思，这是哪一位竟然逼得苏执法破了身上的禁制？

只是，蛊毒一旦入体，七日就能取人性命。

青年从软塌上直起身，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垂落在他的肩头，他摘下了手腕的铃铛，侧首朝向空地。

“高元。”

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青年身前，半蹲俯首，“教主。”

青年不看他，只是桃花眼眯起，语气愉悦，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执法快死了，去把她带回来，记得留个全尸。”

黑影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立刻更低地俯下身子，应声道：“谨遵教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