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带宁晚来了他住的药庐,用银针取了点她指尖上的血,然后询问了一番平日的状况,最后改了改药方就让宁晚回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果不其然楚何也在。
一见到她,少年就从位子站了起来。
“蛊毒是怎么回事?”他唇线绷直,紧张又担忧。
宁晚将对许先生的托词又对他说了一遍,“这是我身上自小就带着的蛊毒。”
她说着,神色却不见对生死的半分畏惧,反而温柔至极,“他们说,这是因为父亲招惹了圣教,才引来了他们的报复。”
“可是之前叶大夫为什么没有发现?”
少年像是难以相信,他嘴拙口笨地想找出否认这一件事的可能,可是把自己对宁晚的怀疑也暴露无遗。
宁晚拉着他坐下,这回,是她给他倒了杯茶。
将茶水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镇定心神。
“早年时家里人遍寻名医,想除掉蛊毒,但是找遍了所有人,都没有根治之法,最后还是请了一位隐世的大能出手封住了蛊毒。”
宁晚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心脏,像是在感知它跳动的力量。
“那位大能说过,蛊毒压制不了多久,如果找不到根治的法子,我活不过十六岁。”
“楚何,我已经十六岁了。”
楚何动了动嘴唇,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才发出了声音,“什么时候……”
“嗯?”
“什么时候发作的?”
“……离开天星派后不久。”
“你哥哥知道吗?”
宁晚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点头,“所以他才会来万仞山庄找吴钩剑,他认为找到吴钩剑就能找到关于圣教的线索,就可以找到父亲以及为我解开蛊毒的法子。”
“宁晚,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楚何的身子紧绷着,显然他压抑住了心中某些翻腾的情绪,但这种抑制又使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你昨晚,有没有前往剑冢?”
他竭力伪装着平静,然而稳准狠地说完这句话后,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显然是紧张至极。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宁晚感知到了这个信息。
睫翼如振翅的蝴蝶般,颤了颤,她张开嘴,回答。
“我没有。”
***
微笑着目送楚何离开,彻底将自己留在房间中后。
宁晚再也没忍住,咳出一口血来。
“咳。”
她捂着嘴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缓缓滑落,滴在桌面上。
身子因为疼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宁晚哆哆嗦嗦地抬手拉起自己的袖子看向手腕,原本青色的血管正在渐渐变成紫色。
真是可笑。
嘴角不可控制地露出讥讽的笑容,雪白的贝齿还有血液的残留,显出狼狈而又凄惨的美感。
明明是受控的把柄,现在却成了自己保命的稻草。
就在刚刚在大厅里,她用内力激发了藏在体内的蛊毒,这种蛊毒除了会害人性命外,也有能使人迅速愈合伤口的用处。
这从来都是控制死士的必备毒物。
当然,所谓的快速愈合并不是说一瞬间的事情,秦湛给她造成的剑伤依旧还在,但是因为蛊毒的影响,除非她脱去衣服,露出剑伤,否则绝不可能被人发现。
总而言之,接下来自己只要小心剑伤不被发现,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宁晚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鲜血,胸口的疼痛迫使自己的神智越发冷静起来。
还有七天。
她在心里倒计时。
***
尽管利用蛊毒摆脱了受伤的嫌疑,但秦湛仍未放弃。
宁晚可以感觉到身边服侍的丫环默默换了一批人选,平日出行,也多了许多人的视线。
不过,她无所谓就是了。
蛊毒在身,她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夜闯剑冢,连动用内力都是疼痛难忍的事情,与其不顾死活,铤而走险倒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另一个人去办。
宁晚被楚何带到了望山亭散心。
失去了宁晚这个嫌疑人后,调查万仞山庄那位不速之客的进程陷入了僵局。
最后,只有巡逻弟子加强了几倍的悲惨结论。
在亭子里,从上往下可以清楚看到巡逻人数的增加。
“我想起了天星派的时候。”宁晚笑着对楚何说道。
自从被诊治出中毒之后,她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差了起来,身子骨也变得越来越弱,明明只是深秋还带着暖阳的天气,她却不得不裹上狐裘了。
巴掌大的笑脸在毛茸茸的围脖中,显得可怜又可爱。
她瞅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弟子,眼睛是仍如初见般生机勃勃的光芒,“那时候发生掌门中毒的事情,他们也是这么处理的。”
“好像除了加强戒备,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一样。”
因为旁边没有外人,她毫不留情地露出了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面。
“山庄内人数众多,若有内贼要一一排查,也需要些时间,目前最紧要的是避免再一次发生同样的事件。”
楚何用内力捂热了被晚风吹得微凉的茶水,一边递给宁晚,一边安静地为她解释道,蛊毒的事件让他对她的态度一再软化。
如今哪怕她任性到想要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都会二话不说去做吧。
只是,平日里少年意义风发的笑容也像是打了霜的叶子一样,带上了抹不去的秋愁。
听到楚何隐含爱怜之情的话语,宁晚心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不再理会那些走来走去的小人,朝楚何笑眯眯地说道:“吴钩剑查得怎么样?”
作为将死之人,她心安理得地将“吴钩剑”和“苏星辰”的事情都交给了楚何去办,再加上有自己这个“万仞山庄与圣教有染”的证据前提。
想必他仔细调查时,也必然会小心不引起万仞山庄的注意。
宁晚勾起嘴角,一石二鸟之计。
另一边,楚何已经开始交代自己查到的消息。
“我去翻了万仞山庄的弟子名录,按照吴钩剑传言发生的时间去找,那段时间前后,万仞山庄共有弟子七人,四人学成后出师离开了万仞山庄。”
“一人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成为了万仞山庄的新庄主,还有两人,一个再无下文,还有一个被划去了姓名。”
“划去了姓名?”宁晚疑惑反问,“你查到他们是谁了吗?”
楚何先点头再摇头,他眉间微皱,似乎也十分疑惑,“没有下文的人名叫秦无悔,被划去名字的那个我只知道他是秦无悔的胞弟。”
“胞弟……”宁晚轻喃,另一个相似的名字袭上了心头。
她在心中暗自思量,面上依然是静静倾听的姿态。
楚何:“那两人原先是流浪在外的乞儿,后来被当时的庄主收留,才给了秦姓,重新取了名字。”
宁晚:“你是觉得这两人有可能是铸出吴钩剑的人?”
“六七分的把握吧,江湖传言虽然假了些,但也绝不能凭空捏造。”楚何说道,“万仞山庄的人都相信没有吴钩剑,如果这是真的,那吴钩剑也许并非是所谓‘吴钩剑’,若是假话,那他们必然有事隐瞒,心怀鬼胎。”
“我记得还有一位封印‘吴钩剑’的后人,关于他,你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相比起吴钩剑的铸造者,宁晚认为还是最后接触过的那个人最重要。
楚何摇了摇头,“所谓第一铸剑师的后人是假话,那位铸剑师一身未娶,根本就没有后代。不过如果说按照传承的弟子来看的话,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人。”
宁晚:“是谁?”
楚何:“吴钩剑名起时的那位新庄主,秦横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