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血液滴落在木地板上。
小鲛懵懵懂懂地拉着南尘的手往他身后缩,敏锐地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
歌女的尸体状态摆放奇异,她脸向外,身体却翻转向里,左手握着钗子,右手却伸到了枕头底下。
南尘走过去,将枕头一掀,果不其然枕头下藏着东西。他打开一看,是一页从书上撕下的纸,上头写着一阕半词,右下角署名为“路元翟”,后接年月日。
他心里算了算日子,写这阙词的日子距今已有两月余,阮娘这么珍而重之地撕下,还藏在自己枕头底下,死前都惦记着,应该就是那个与她“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在她病重时却上京赶考的书生了。
可就单单这么一个名字,上京赶考这一个信息,要找到这个书生谈何容易?且又是一个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做出来的惨烈事……他看着那个铁盒子里的银票,一个头两个大,仿佛那些都不是银票,而是一沓一沓的麻烦。
南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头却见阮娘的眼睛在他拿起书纸的那一刻才阖上,心下不由一震。歌女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形态,失了最后一分力气的支撑便要掉下床,他下意识地一扶,鲜红的血便染到了他身上,下一刻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鸨提着艳丽的衣裙一扭一扭地上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诶,我说这留到晚上的价钱可和下午的不一样……”
“啊——!!!”
她见门没关往里一看,登时吓得惊叫一声,捂住嘴退后一步,腿脚发软地倒在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南尘挡在阮娘榻前,大半床榻都是鲜红的血,淅淅沥沥地淋到了地上。阮娘只有半个苍白的脑袋伸出来,下半身全是暗红的颜色,整个狭小的阁楼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你,你……!”她跌坐在门口,发髻都散乱了,不可置信地指着南尘,他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解释,老鸨又飞快地在地上蹬着后退几步,惊恐地大叫道,“来人啊!杀——”
话音未落,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只能挤出咯咯的喉音,脸上涨成猪肝色,双手挣扎着扒拉着颈脖,很快被她自己尖锐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
他一扭头,只见幽蓝的焰尾飘散在身周,男人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
穿红着绿的女人在地上不断地挣动,瞠目欲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楼下有人听见了三言两语,冲楼上叫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一挥手,一口久违的空气被吸进嘴里,她剧烈地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冲下面喊道,“杀——”
这次话还没出口,只是张了张嘴,那双无形的手又继续卡住喉咙,让她不得呼吸。她一回头,只见男人妖孽的脸出现在眼前,低沉的声线传来,“想清楚说什么再开口。”
老鸨双手朝他扒拉过去,却见自己的手直直穿过了男人的身体,登时一头冷汗,拼命地点头。男人双眸微眯,那股力量才撤回来,不过此时脚下的女人只顾得上惊惶地喘息了。
楼下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道娇软的女子声音,“妈妈,怎么了?”
男人一个眼神过去,老鸨立刻颤颤巍巍地道,“无、无事……”接着下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中年男子的音色响起,“哈哈哈,燕芷呢,叫她来陪我!”本要上楼的女子又蹬蹬几步赶下去,“诶,徐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南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让出那片地方好让老鸨能看清楚阮娘是自己拿着那根钗子的。老鸨此时仍全身颤抖,软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待会儿下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相信你清楚。”不销南尘开头,男人已经解决了后患,老鸨慌张地点头,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可怕的男人。
“她患病时日已久,再拖下去于你也无益,将人好好葬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呢?”
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只是一味点头,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充斥血腥味的狭隘阁楼。
“等等。”
老鸨吓得一抖,惊恐地转过头。
南尘见她如此大的反应,摸了摸鼻子,“你可知阮娘生前与哪个男子交往过密?”
“这……她从前接的客人太多了,”老鸨努力回想,觑着南尘脸色不确定地道,“哪些客人谁给的银子多,谁陪的时间就长,要说出手最阔卓莫非徐爷,他是县官爷的独子……但自阮娘患病后,也有将近三月余未再要她作陪了。”
徐爷?
南尘走了几步,透过阁楼的间隙往下望,正巧看见那位“徐爷”挺着大肚腩,一手搂着一个娇美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作曲填词的文雅书生。
他想了想道,“有没有单独见过哪个书生?”
“书生?”老鸨疑惑道,随即恍然,“哦,几月前仿佛是有这么个白面书生,来镇上的青楼红坊里卖些软语词调,好让姑娘们唱来……只是他就来了浣花坊一趟,也未特别见过谁。”
“可是姓路?”
老鸨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是、是……应是个挺有名气的书生,街上还卖过他作的词本……”
她见南尘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又绞尽脑汁地回忆,接了一句,“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买那些词曲说是为了凑够进京赶考的盘缠,现下两月过去,应已在路上了……”
“从这里进京需要多长时日?”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老鸨抬头瞄了一眼他,“一般寒门的考生都会走官道,为了减少路遇劫匪的可能……这里通往的官道只有一条,你、你们要是想追上他,估计快马加鞭,还来得及……”
官道只有一条,寒门书生通常会找人结伴而行,几人同雇一辆马车,既省钱又能与同年探讨,一路上还能有个伴。
因此马车也不会行驶过快,毕竟这时距春闱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他们赶过去了。
但是沿途茶馆、客栈之多,只得一个人名,要寻到一人有多难。
她见南尘低着头还在思忖什么,又见一旁站着的红衣男人一言不发地直盯住黑衣青年瞧,鲜红的衣袍与阮娘淌下来的血一样的颜色。
她打了个寒颤,哀求道,“我,我真的只晓得这么多了……阮娘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会打发人将她埋了……”
他见人抖得不行,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放了人下去,一点头老鸨便飞速地跑下了楼,好似再晚一秒就会被屋里散发着煞气的男人生吞活剥。
看看,给人吓的!
他无语地瞪了男人一眼,对面却咧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