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已过，贺兰昆玉的房里才传出响动。

刚醒来的贺兰昆玉还以为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骄傲自负的师弟宋轻衣怎么可能会再回贺兰谷来求她，贺兰昆玉一边嘲笑着自己只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梦满足自己的虚荣一边向摇光殿走去。

直到看见殿上那个她自以为是梦境的身影。

——他真的……回来了。

“谷主，这人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夜了。”身边的风荷在贺兰昆玉耳边低语。

贺兰谷的弟子是通过每四年一届的芝兰会选拔的，在没有通过芝兰会被选为正式弟子之前，所有的人都会被分到不同的殿中做侍者，她身边的风荷两年前加入贺兰谷的，而宋轻衣离开贺兰谷已经有三年了。在此三年间，谷中一切人禁止提及关于宋轻衣的一切，也难怪她会不认识当年叱咤一时的贺兰三杰中的宋三宋轻衣了。

贺兰谷中的排辈不按入门先后而是按医学造诣和声望。当初的贺兰三杰，是贺兰谷中能力前三的弟子，大弟子贺兰丹徒和二弟子贺兰昆玉都是贺兰一氏的血脉，唯独三弟子宋轻衣既非贺兰一族，入谷较之同龄人也偏迟，但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自身的努力跻身贺兰三杰，成为贺兰谷开宗立派以来第一个非贺兰氏的三杰。

见到贺兰昆玉，宋轻衣并未开口，要说的话他昨日就已经说了，他不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听到想要的回应而已。

他这一跪，跪了快八个时辰，再加上舟车劳顿，早已身心俱疲，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贺兰昆玉也看出来他快到极限了，不过贺兰昆玉并未理会他，也好像没听见风荷的话一般坐到主座上，对风荷说：“今年的芝兰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准备得怎么样？”

“啊？”风荷被这么一问有些怔住了，芝兰会筹备的事谷主向来不过问，况且她今年没准备参加芝兰会所以也没关心芝兰会的事情，现在被谷主这么冷不丁的一问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贺兰昆玉挤出一个关切的笑容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风荷。

“没……没，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弟子们也在加紧准备各自的试炼。”

“那就好。”贺兰昆玉靠在主座的一旁撑着下巴，迅速瞟了眼宋轻衣又抬起眼来看着大门外，过了半响又说：“不是说贺兰丹徒今天回来吗？怎么还没到？”

“贺兰大人信上说最快明日最迟三天后到。”

“这样啊……他什么时候来的信？”

“前……前天啊……”风荷越发的觉得谷主今天很不对劲，难道是因为那个跪着的男人？

——嘶，不敢细想。

只好陪着谷主做一些无聊的问答。

当贺兰昆玉问到“谷中今年的收成还好吗？”的时候，话没说完便传来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唉。”贺兰昆玉半叹气半舒气的对风荷说：“拖下去吧。”

“是！”风荷身材娇小可力气却着实惊人，仅凭一人之力便把高过自己一个头的男人扛了起来。“谷主，扛哪儿去啊？”

“送去花臣房里吧，给他练手。”

风荷带着宋轻衣走后，摇光殿上只剩下贺兰昆玉一人，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趴在扶手上，呆呆的看着宋轻衣跪过的地方。

宋轻衣自十三岁起加入贺兰谷与她朝夕相处生活了九年，可从那个女人出现到宋轻衣离开贺兰谷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三年了啊……

——离开也是为了她，回来也是为了她，宋轻衣你眼里心里当真是只有她一人。

即便是当初宋轻衣离开得再决绝，贺兰昆玉对他的爱也是多过恨的，恨也有，当她明白宋轻衣心里只有澄娘的时候，当她发现宋轻衣为了澄娘甚至不惜和她决裂的时候，她恨得牙痒痒。可是爱却是打从她十几年前在芝兰会上，第一次看见身边这个和她比肩的少年时便已悄然种下了，早在她心中生根萌芽长成参天大树，纵然砍上一两斧头，又哪里动摇得了根本？宋轻衣不在的日子里，贺兰昆玉仍旧会造访他曾经的屋子，想象着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和他心爱之人的生活，她以为，他至少是骄傲的活着。

可并不是，曾经在她面前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就会为了别的女人变得如此卑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