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霎时想起那晚在柴堆上的情景有多旖旎热血,此刻就有多冰冷难堪。
从小到大,她竭尽所能讨好他,妄想他以后不要像老爷那样娶二房三房。
却不想到头来,自己竟是连个妾都不如,只是个丫鬟。
太可笑了!
她苦涩地笑出声来,却盖不过里间的缠绵之音。
她忘记是怎么睡着的,梦里全是儿时的时光。
回忆里她总是在追,而他总是在跑;
她为他捣蜂巢取蜂蜜被蛰得肿成猪头,他嫌弃她丢脸,半个月都躲着不见她;
离家那天,他没告诉任何人,是她追着跑了三里地才追上他,因为舍不得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脸上却只有别扭和嫌弃……
她醒来只觉得枕头冰凉,原来是梦里哭的泪痕,竟是一夜未干。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抬眼正好直视了梦里那一双深眸,她吓得就要起身却被他一手按住。
他目光清列,将手摆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十日之后,在我们离开骆家庄的路上,我会想办法让你脱身,休书也将一并给你,到时候你就是自由身了。”骆钧筳压着声音说道。
“我虽对你并无感情,但亦知从小到大你照顾我的恩情,不会由着月笙一直折磨你,此时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是大小姐脾气,你多担待一些,她消气了一切都好办了。”
苏青突然泪目了。
爱情最大的敌人不是恨和折磨,而是不在乎。
他现在如此平静地告诉她不爱她,会放她走,是根本就不在乎她。
不在乎她在还是不在,却在乎沈月笙的那点气消没消。
突然不忍看到她美目中的盈盈泪水,怕心中又起涟漪,骆钧筳索性转身走开。
“既然对我无情谊,那又为何那晚要来柴房寻我?”苏青不甘。
骆钧筳停下脚步。
那晚虽然醉酒,但他依然记得几分真切,记得她柔若无骨的媚态是如何让他沦陷的。
那只是欲望,他告诫自己。
在师夷长技的新式学校成长起来,又留洋见识过西方的强盛,他深知朝廷已是强弩之末。
乱世之下,他该有一番作为。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要为这片华夏之地奋斗一番。
而做成此事需要有沈月笙背后的权势助他一臂之力。
何况他也爱沈月笙不是吗?
他知道沈月笙是容不下苏青做姨太太的,迟早会害死她,那他就应该让她离开。
这对他们三个人都好。
想完此番,更是坚定。
“那晚,只是我喝醉了。”
“钧筳,二十载光阴,你真的没有爱过我一分?”
苏青言带哀求,她今年二十岁。
骆钧筳有一瞬的恍惚,心里有些揪疼,却还是保持淡漠的语气。
“没有。”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脚步有些慌张,在门口撞到了来报事的小厮。
“二少爷,对不起,您没事吧?”门口小厮吓坏了。
“没事。什么事?”骆钧筳已整理好情绪。
“老爷叫您去书房找他。”
“知道了。”
话语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留下苏青泪流满面。
她想,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