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娃低声道:“老二,我想一个女娃娃家看紧了能会出啥事嘛!”
狼娃道:“哥,你咋也这么粘的,咱们不是人家几百号人马占山为王的土匪,人家能抢个女娃子做压寨夫人,咱几个现在才开始,山里一阵子,路上一阵子,收莜麦还要回家忙,孔老大带这么心疼疼个女娃娃你想想到时是不是会瞒不人?”
豹娃想了想,点头道:“噢,你说得也对,哎,那你说咋办?”
狼娃道:“我觉得不如咱们把这些东西一分,给孔大哥少分些,反正他要的是那个女娃娃,咱们各奔东西算了,免得把性命丢在了孔大哥的糊涂上!”
豹娃道:“那孔大哥不是要生咱们的气?”
狼娃道:“他想明白了就不会生咱们的气,他要是还糊涂着,给他留东西再多他也没福气享受!”
他又对宋和尚道:“和尚,你不适合做这一行,咱们村的刘老财又不会放过你,拿上钱到外地做个买卖倒是个路子。”
狼娃看了一下窗外:“雨这会儿还大着呢,哥,把包袱拿上来,咱们现在分停当,歇一歇!明天天不亮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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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天气亮得比较早。
下了一夜的山雨现在已变成了细细的雨丝,薄雾如轻烟笼罩着山岭,青草和树木经过雨的沐浴,翠绿的更加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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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内,小薄床上,冯曼婷蜷缩在床上,她眼神无力呆滞、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衫凌乱裹在身上。
孔大猛穿着一条短裤、枕着砖,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下草铺上。
冯曼婷的眼珠动了一下,她看见了孔大猛放在砖枕边上的盒子枪。
她将身子慢慢挪至床边,下了床,走了两步,一手扶着裹身体的衣衫,慢慢弯腰捡起了那把盒子枪。
冯曼婷将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冯曼婷心里想道:大、娘,你们等等女儿,女儿来找你们了!
停滞了一两秒钟,她又将枪慢慢放下,她将枪口对准了正在熟睡的孔大猛。
她想,就是死,也不能放过这个恶人!
冯曼婷对着孔大猛扣下了扳机,“咔嗒”一声,没有子弹射出,冯曼婷又扣了一下扳机,枪又没有响。曼婷同父亲去秦岭山中打过猎,虽没有见过盒子枪,家里的汉阳造也使过,就象汉阳造没拉枪栓一样,盒子枪关着保险肯定不能发射。其实就是没有盒子枪,以冯曼婷的身手,找个石块现在上去要了熟睡中的孔大猛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个千金小姐,一天一夜内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父母家人全亡、自己又失去了宝贵的贞操,她已经悲痛到了极点,大脑里一片空白一片麻木,对眼前这个人,她碰也不想碰他一下,甚至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只盼昨夜的雷声继续打下去,一下将眼前这个恶匪劈成两半,然而老天爷呢,好象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孔大猛睁开了眼,猛然发现冯曼婷手里拿了一把枪站在他面前,孔大猛一激灵,翻身起来,劈手一把夺过枪。
孔大猛:“你拿枪干甚?这可不是女娃家耍得东西!”
他把枪插在短裤上,穿上了裤子,披上了褂子。
冯曼婷痴痴地立在那里。
孔大猛一拍脑袋:“你看我笨得,你从昨天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去!”
孔大猛对冯曼婷并没有多余的防范,在他眼中冯曼婷只是一个娇滴滴天仙一般的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他转身来到门前,拉开门,骂道:“他娘的,下了一夜的雨。”
清了清嗓子,吐了口浓痰。
孔大猛紧走几步,又停住,返身在门前地上捡起了那根铁棍,回头去拉门。
他“嘿嘿”地笑着对冯曼婷说:“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然后拉了门,插上了铁棍。
孔大猛来到北间草房,北间草房的门大开着。
孔大猛进了屋。
屋内已空无一人。
孔大猛奇道:“咦,人呢?”
他转了一个圈,没有发现一个人。
破方桌上有一小包袱包,上面放着几十块大洋压着一小沓法币。
孔大猛走到桌前看了看,把大洋和布一起提在手中。
他打量了一下屋内,并没有留别的东西,孔大猛火了,抬脚一下踢翻了桌子,骂道:“他娘的,都没一点义气,竟然跑了!狗日的,就给我留这么点东西!我知道你们嫌我留下那个女娃娃,一个女娃娃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他气得“呼呼”喘了几口粗气。
孔大猛却猛然又想:狼娃这小子脑子活、想事想得全面,或许他说的还真有道理也不一定!
孔大猛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
他猛地站住,似乎下定了决心。
孔大猛想,他娘的,就当白拾个元宝可丢了!
孔大猛挎好小包袱,在地上捡起一截绳子,拉了拉,然后出了屋子。
孔大猛急匆匆来到南间草屋,他开门进了屋。
曼婷坐在床边眼神迷离。
孔大猛走进曼婷,背着手问道:“我问你,愿不愿意当我婆姨?”
冯曼婷抬头盯着孔大猛,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仇与恨的目光已说明了一切。
孔大猛怒道:“你这个死女子,放着好路你不走,去撵你爹娘去吧!”
孔大猛扑过来,用绳子套在冯曼婷的脖子上,一下把她拉倒在床上。
孔大猛站在床侧,因为没有床头,他就弯腰住下使劲用力。
冯曼婷并没有刻意地挣扎,她的心已经死了,只是本能地蹬了几下腿,没片刻就一动也不动了。
孔大猛这才松了手,直起腰,扶好已掉在肘弯的小包袱,在褂子上抹了一下双手的汗。
孔大猛来到屋角,在地下刨了几下,刨出一个油纸包,孔大猛吹了吹上面的土,打开,里面是三十几颗子弹和十几块银圆。孔大猛又包好油纸包,塞进了怀里。
孔大猛出了屋。他掏出一盒洋火,划了一根,没有着。他又划了一根,还是受潮没有着。一连划了六七根洋火都没有着。
孔大猛自语道:“算了,这是老天爷要给这女娃娃留个全尸呢!”
他转身匆匆向西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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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山中两重天,山下雨已经住了,石楼山岭上还飘着丝丝细雨。
一处山崖下,凹进处有几个人,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五个人或趴或靠在那里休息。
一个青年男子独占一处,身下铺有两层毡布,身上盖着一条毡布,正在那里酣睡。看样子在这群人里面身份较高。
两旁摆了六个方形大木箱,上面盖着油布,每两个箱子用宽皮带相连。四匹马拴在近处树上,有的在休息,有的甩着头,不时打两个响鼻。
一个中年人掀起身上的毡布,站起来。他虽然也是趴在那里睡,但是身上还五个人里面只有他身上还盖了一条毡布,说明也是有些身份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
中年人俯身推旁边一个人:“小四,醒醒!醒醒!”
小四缩肩抱腿的伏在自己腿上,本身就因为冷睡不熟,一推也就醒了。
中年人:“小四,把那两个也叫起来!”
小四擦擦眼伸了个懒腰:“嗯,杨管事,天亮了?”
小四爬起来把另两个人也叫了起来。
中年人道:“天亮了,大家都把东西归整归整,等会儿吴少爷醒了咱们就下山。”
几个人说着话,收拾着东西,忙碌了起来。可以看出,干活的三个人应该是随从。
一名随从解开了马缰绳,马儿低头去吃下面的草。
那随从勒住马,道:“不敢吃,小心吃坏了你的肚子!”
他又叫道:“小四,抓几把黄豆过来给马喂喂,这草上水大,不敢给马吃!”
年轻男子被吵醒了,掀开毡布坐了起来。年轻男子二十七八岁,长脸微胖,中等个头,肤色较白,一袭的绸衫。
中年男子见状忙过来,笑道:“少爷,你醒了!”
这吴少爷是石楼县城陆羽茶庄的少掌柜,这陆羽茶庄说起来也是老字号,在周围几县都有名气。前年吴老掌柜的卧倒在床,就分了家将这茶庄交给了长子——少掌柜的吴玉丰吴大少爷,其余两个儿子各分了些财物,各过各的日子去了。吴家大少奶奶娘家是邻县永和县的一个大户,两家倒也门当户对,吴老爷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是吴大少爷后来不满意了,为什么呢?这大少奶奶是家里的千金,性格泼辣,新婚燕尔装了三天,后来慢慢就露出了本性,对吴少爷是约法三章,不准干这、不准干那,本以为父亲倒在了床上,自己就可以不用装乖孩子的吴大少爷这才发现自己刚脱了父亲的监管,又落在了大少奶奶的掌心,抗争了几次,实在斗不过人家,只好继续当自己的“乖孩子”。
躺在病床上的吴老掌柜虽说自己三妻四妾,倒对这个大儿媳妇很满意,管得严好啊!大户人家就怕一放纵出败家子啊!可是看着大儿子都结婚几年了,大少奶奶的肚子依旧平平坦坦,这下吴老掌柜的躺在床上也躺不安静了,这不孝有三无后有大,他决定自己发话管管,让吴大少爷再纳个二房,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话也不灵了,这吴府上下已经都被大少奶奶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他的话只是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上是排了排肚子里的气——白放了一个屁。